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姜淮每日大半时间都在昏睡着,但是迷迷糊糊间,却也能听到有人在同她说话。
“蠢货。”是苏微澜的声音,担忧中带了些许责怪的意味,“和你说了多少次,把自己照顾好,别犯傻,结果还是不听。”
她也听到苏微澜责备清朔道,“你也是个不知分寸的,明知她的性子,还非要告诉她,若是阿淮有什么闪失,你看我饶不饶你”。
宋清朔的声音还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只是和苏微澜说话的语气格外温柔,他说,“姐姐也知阿淮认死理,若是我不告诉她,她脾气上来了,还不知做出什么更冲动的事,到那时,就不可收场了。何况她是姐姐一手培养的人,又是曾是姐姐与我的暗卫,从这论起来,为姐姐解毒,亦是她职责所在。”
“她是暗卫”,“这是她的责任”…听到这些话,姜淮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本已醒转想起身与他们闲话几句,却是更双目紧闭,假装自己还在熟睡中。但是分明前一日,他还对自己说,“你的安危才最要紧”,那样温柔诚挚的语气,她真的当真了。所以只是暗卫,即便他的确会有偏爱,会有不舍,但终究她只是一个暗卫,从不是那个,可以与他并肩之人。
苏微澜因他的话有一瞬间的愣神,很快便转了语气,“她对我来说,从不是暗卫。我以为你也是这样。”她离开的时候,大力推门而出,雪花被寒风卷进屋内,带来一阵凉意,关门的声音却很轻,不愿吵醒还在熟睡的那人。
很快,宋清朔也跟了出去,伴随着那句略显焦急的“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姜淮醒了,半倚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那株白梅。她真的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她自嘲的浅笑,不过是一个暗卫,宋清朔若真的那样看中自己,当年也不会送她进宫。这些年的温柔多情,是怕她对李庭言动心臣服吧。但是怎么可能,她的心里,从来就只有她的宋将军。
她更换了衣服,想去向苏微澜辞行,离宫已有两日,若是再不回去,只怕李庭言生疑。她就是失血过多有些疲惫而已,原也不是什么娇气尊贵之人,实在不必这样将养。
到了苏微澜的房门外,时安与苏微澜的贴身婢女蒹葭都守在屋外,见她前来,蒹葭笑着迎上来道:“郡主正念叨娘娘呢,娘娘快请进来。”
姜淮进了屋,便听到苏微澜对宋清朔说,“听说雁门关一带最近不太平,漠北多次侵扰边境。你还打算在京里偷懒到什么时候?”
“不过是小打小闹,我去做什么。”宋清朔不以为意,“何况陛下也不会放人。”
“养寇自重的后果,想来不用我与你多说。”苏微澜的语气带了几分提点的意味,“辛辛苦苦夺回来的燕岐山,别又交出去了。”
宋清朔却笑了,“我若是要回去,也不可能这样单枪匹马的走。”
苏微澜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意味深长地说道:“就知道你救我,是有条件的。”
“我救任何人也许都是出于目的,但唯独姐姐不是。”宋清朔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失落的意味,“我待姐姐如何,姐姐不清楚吗?”
“行了,别胡言乱语的。”苏微澜有些烦闷,不欲与他重诉旧情,“说吧,要多少?”
“六千。”宋清朔立刻开口道。
苏微澜抬眼看了他一眼,吹了下盏中茶水,微笑道:“倒是不多。只是六千骑兵,要想神不知鬼不觉,避开朝廷耳目前往雁门关,不是易事。”
“走陆路自是难上青天。”宋清朔顿了下说道,“但如今陛下开了海禁,只要姐姐能帮我拿到通关文牒,我便可以让他们扮作商人从海上一路往北,经辽东进入大梁,再进入雁门关。”
“你既有了主意,那就去做吧。”苏微澜沉然应声道,“事成之后,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那也是我的夙愿,自是不会食言。”他立刻答允了苏微澜,不带一丝犹豫。
姜淮听到这,欣慰地低下头笑了。她一直都知道,宋清朔不是安于现状之人,看似在京中虚度光阴,实则早已有了成算。只是他的夙愿…苏微澜不会嫁给他,他的夙愿,到底又是什么。
她进屋的时候,苏微澜与宋清朔正分别坐在案桌两侧,中间隔了一人的距离,见她进了内室,苏微澜忙对她说:“吃饭了吗?想吃些什么,我吩咐人去给你做个松鼠鳜鱼吧?”
“已经用过了。”她笑着走上前坐在苏微澜身侧,“午餐有鲈鱼羮,我吃了好多呢。”
苏微澜看着她如今消瘦苍白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道:“还骗我说什么过得很好,都瘦成这样了。我中毒一事,只要再过些日子,我哥哥就会找到解药。你倒好,这么不管不顾的,真是蠢货!”
姜淮听了她的责备,只觉喜悦,解毒的副作用,他们都不清楚,苏微澜也只是因为后怕才说了几句,而宋清朔只是浅笑着坐在一边,看着微澜嗔怪,这样就很好。
“适才我在屋外,听闻将军向郡主借兵,打算重回雁门关。若是有需要我相助的地方,将军与郡主告知即可。”她没忘了正事,雁门关是宋清朔一手打出的天下,他早就该回去了。
“不必。”宋清朔立刻出言拒绝,“此事风险不小,你在宫里处处受掣肘监视,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语气平淡,听不出担忧或是温柔的情绪。
“是。”姜淮回话的时候,下意识起身低头,许多习惯,过了多年依旧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