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吹拂寂静的山岭,荒凉的旷野上唯有一头人形那支独立破碎的小山包。女人染血的尸体静静倒在她的画作前,凸起的山石块像蛛网一样从那支的脚下蔓延,那是应力支撑不住山体结构,形成废墟将她稍微掩埋。
“结束了……”兽王沸腾的血液开始冷却,心情却没有好起来。山崖下,河谷遍布的箭矢、砾石、藤网如幻境般消失,最终只留下濡湿的水渍,浑浊着五颜六色的墨汁及同伴们的血,慢慢渗透进原本干涸的地面。
一仁之力,几乎团灭它的主力。
“呼,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兽王就着一处汩汩冒出来地下水的泉眼,洗去浑身上下的血与泥渍。刚才它正是突破速度的极限,从地下钻出,偷袭人类女子。现在,这口洞变成了泉眼。
“咦?这么小的洞口,我是怎么钻出来的?”兽王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比划了一下。它自然不知道相对论,只以为自己掌握了缩小的神通,张开血盆大口一阵傻笑。它瞥见水中自己的模样,又停了下来。
“咳咳——要优雅。”
“有口气的还不上来列队?!”它一声暴喝,兽王领域席卷战场,在谷底残活的几只那支立刻从晕厥中醒来,七手八脚的从尸堆中爬起来,最后借着两边嶙峋的山壁,几个鱼跃跳了上来。也有伤势过重的统领,喝过回血的药剂,依依不舍的扔掉瓶子,哀嚎了几下,一下子蹦到兽王身边。
兽王仔细清点了一下,堪堪数十头,浩浩荡荡一支奇兵,只剩残兵。
“但也足够了!”它大臂一挥,继续南下。毕竟,“神”给它的信息不会出错——翻过这条天堑,从人类方西侧突入,没有什么防守,有的是平民,有的是……点心。
手下有几头不像话的非人统领(注:那支不是类人就是非人,只是简单区分),已经对着女人的尸体流口水了……作为第一个战利品,它还没有享用呢。
不过它制止了自己嗜血的冲动,向着手下打了一个同意的手势。
那支们发出振奋的、胜利的、惊天动地的嚎叫,如同体内原始的兽性支配着它们的行动,向着新鲜的血肉发起饥饿捕食。
“等等!”
怪物们的涎水都滴到了歪倒的画布上了,正朝着蜘蛛网般的地面裂缝往外蔓延,还是听令生生止住了行动。它们对兽王的信服,来自于震颤灵魂的威慑,深入骨髓。
蒙尘煦风从它们各式各样、长短不一、数量不一的脚趾上方掠过,还好山包早已坍塌成废墟,融进裸露的荒野,不然,方寸大小的山头还真站不下它们,尤其是其中有几头庞然硕物。
很快,不用兽王提醒,它们也知道为什么等一会儿进食了。因为,以一袭红衣为领头,一支数百人的人类队伍,踩着枝杈向它们发起进攻。显然,一个人不足以塞牙缝,数百人就不同了。
它们嗷嗷叫的发起了冲锋。
……
火舞没有想到,师傅会这么突兀的离世。在她的感知中,兽王的血气,在前方的荒原上,好似萤火中的皓月,还残留着仁者独有的巫咒术的气息。
“火舞大人,白依怜仁者……好像,仙逝了。”火族族长因为震惊而声音颤抖,“我们……来晚了。”
“仁者大人的对手,很强,很强!”凭借火之领域,火舞比其他人更早看清对面的实力。那其中的人形那支,如同荒原上的一轮皓月,点缀着二十三团萤火,至于连萤火都不是的异兽,反而少得可怜。
“师傅……为我们解决了绝大多数的敌人,剩下的,靠我们自己了。”
她知道,凭借西线防御队伍,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了。
“那就有去无回吧。”火舞心境中的波澜平息。
她没有下达后退的指令,也无需下达。
后面就是平民、村落和她的家乡,圣战抽调了大部分兵力,但作为西林驻守的长老,即便是为了等待虚无缥缈的支援,她也必须全力阻止那支继续前进。
腥风从前方扑面,风中还残留着白依怜最后的遗念。火舞火红的霓裳开始附着殷红的火焰,在空中拖出一条流光彩霞。和煦的旷野,风儿开始喧嚣。浩浩荡荡数百名西线驻军各自施展巫术,辽阔的远山如在此刻开始静止,满山的杜鹃花更为这场战事增添浓厚的色彩。
血水为枯竭的大地灌溉,群山哭泣。
率先冲向人类方的是一头异种狼人,它身长一丈,体型硕壮,仅是膝盖就足有一人之高,奔跑中将嶙峋的旷石踩成湮粉。
西线御林军的统领咿呀一声,与它对撞。
金枪在他的手中耀耀生辉,只是气息虽磅礴而略显斑驳,正因斑驳而更加爆炸……若是以往,能将敌人四分五裂,则是声势浩大的开门红。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能从白依怜出手下存活的,无一不是那支异兽中的狠茬子。
“别……”火舞无神的双目向那边看了一眼,便知道金枪统领托大,出声想要阻拦。火族族长按住她的火袖,缓缓摇了摇头,佝偻的背影化作长虹,第二个冲了出去。
轰!金焰与狼人碰撞。
碎石在方寸间跳跃,狼人以受伤一只胳膊的代价,将西林统领从空中拍了下来。那几乎有他半个身子大的狼趾踩下,统领翻个身,堪堪躲过碾成肉酱的命运,而后举枪横挡,狼爪与枪身发出金石锵鸣。
碎石崩溅,大地震颤。
“小心!”火族族长一声道音,迎向另一头袭来的异足蜥兽。
铮!有金戈射出,附着火翼。
嗷——有莽兽怒吼,脚踏紫雷。
混战瞬间打响。
年轻的统领从震荡中清醒过来,只见狼爪压住枪身,尖锐的指尖猛地伸长向要害刺来。万分危机时刻,金枪右旋,带开爪尖,却是被擦伤一只眼。
“咿——呀——”御林统领发出一声尖锐的战吼,左手抵住枪杆底部,枪身从右手握中游出,枪头如龙,化作一道圆弧。
“嗤!”枪尖刺入狼人腹部,爆裂的巫力在它体内疯狂肆虐。
“嗷呜——”狼人发出嗜血狂吼,两爪交替,在空气中撕出音爆,气刃像织网般,所过之处规则破碎。
狼人的身前扬起血雾。
“队长——!”有人悲鸣。
血雾散去,原地空无一物。
它似有些疑惑,但很快奔走向另一处战场。
惨叫、厮杀、裂痕。
清风、染血、呜咽。
……
兽王在后方好整以暇,注视着人类方唯一未动的女子。
火红的霓裳,微乱张扬的长发,与神明相比亦不显颓势的身材,清素的脸,娇小而精致,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空洞而无神的双眸,若是让世间最巧手的画家,为她的眼睛注入一丝神采,想必整个人必将生动起来,怕是世界上没有哪只雄性不为她的美貌称赞。
可惜这是一双伤心的眼睛,若不是让她伤心的人重新回来,哪怕是再多情的情种也无法让她恢复神采。
……
火舞并不知道兽王在想什么,她在沟通师傅留在此间的势;势无形,为意念所刻,为道则所凝;她曾以山川为阵,于天地凝势,此中诀窍,胸有成竹。
“师傅应有一术抱憾,但是势已成,只差媒介。”
“只是,这个媒介……”她推衍了许久,得到答案,“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