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话丁启桢还不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事自有巡抚大人做主,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他借着这个话头,微微叹一口气,道:”这海患未平,只怕泉城府地界,还要闹出别的事端。“
王猷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丁启桢故作惊讶地反问道:”怎么?这么大的事,大人还不知情?“
王猷忙道:”委实不知,三公子快快请讲。“
于是,丁启桢说起南安城莫名出现一个名叫马丁的人,带来不计其数的奇珍异宝,收买人心,说自己是星君下凡。听说他还自设工坊似乎是在制造武器,凡此种种,行迹极为可疑。
不过丁启桢没有说出马氏工坊可能在制造火器,为的就是让王知府不必有所顾忌,尽快对白马庄发动雷霆一击。
丁启桢的话真真假假,听起来可信度很高。
自古不少起事之人,总是自称天神下凡或者上仙转世,然后聚拢愚昧民众杀官造反。官府对这样的人极为敏感,一旦发现,立即就要扼杀于萌芽阶段。
王猷急问:”这个消息可靠吗?三公子从何得知?“
丁启桢便推说是自己的家丁前去南安城办事,无意中打听到的消息,至于说可不可靠,三公子的建议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官府还是过问一下此事为好,可以先从工坊查起,看看里面究竟在干什么,最好能够拘几个工匠审问清楚,莫要坐视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王知府很生气,这么大的事情,南安县令居然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向他禀报,真真是尸位素餐的昏官。
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召来幕僚,吩咐他即刻行文至南安县,查实马氏工坊的内幕。
这份公文措辞极为严厉,责令南安知县甘宫严查此案,如若马丁的工坊确系可疑,马上查封白马庄,将一众人犯羁押起来,移送泉城府审问。
王猷深知手下官员的德性,此事没有呈报上来,想必那个马丁在县衙里使了不少银子。既然如此,人犯放在南安县城深为不妥,必须押解到府城过堂。
王知府的这些安排,尽在丁启桢意料之中。
他的想法是,县衙门一旦调查马氏工坊,并拘走工匠,马丁必然心慌意乱,届时自己便可向万达通气,表明自己乃是南安县令甘宫甘大人的同年,可以帮忙说情。
这样的话,万达就很可能向马丁建议,请丁家出面斡旋,三公子便会掌握了主动权。
接下来丁启桢就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决定。
如若马丁确系冤枉,丁启桢就会出面做好人,修书一封给甘宫,让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就成了白马庄的救星,想怎么拿捏马丁都行。
如若真的查出马丁非常可疑,丁启桢就会坐视不管,等马丁被锁送府城,再动用府城的资源,从马丁口中挖出他的秘密。
这样,自己作为幕后操纵者,可以进退自如。
丁启桢的思绪一下子飘忽起来,似乎看到了马丁抱着自己的大腿,痛哭流涕,垦求三公子救他一命的场面。
甘宫在南安知县任上已经一年有余,这段时间他的一直心情很好,该捞的钱一文不少,还娶了几房的妾室,享尽齐人之福。
他是江西余干人,出生于普通人家,父母为了供他读书,着实是节衣缩食,苦不堪言。
甘宫奋发图强,20岁中了秀才,可惜此后一连7次秋闱都名落孙山。就在读书读到家里快要破产时,终于在41岁那年考中举人。甘举人苦尽甘来,放榜之后,当地巡抚设鹿鸣宴招待这批举子,兴奋过度的甘举人表现得特别活跃,席间大唱鹿鸣诗,大跳魁星舞,尽情地放浪形骸。
也许真是时来运转,他次年进京赶考,跟丁启桢是同榜进士,只不过丁启桢是会元榜首,他是皇榜排名倒数第一。
不管怎么说,新科进士甘宫甘大人春风得意,外放了南安知县,于是走马上任。
在很多人眼里,知县不过是区区七品芝麻官,其实这是一种错觉。实际上,作为地方上的一把手,知县的权利还是蛮大的,被誉为“百里侯”。
古代宗族势力很强,官府也要退让三分。因此,县令到任后,一般都会先跟当地的缙绅搞好关系,相互勾结,以便收取税赋,也能让政令通达全县。
不过真要有谁不开眼,胆敢与县令大人死磕,那么县令绝对有办法搞得那人家破人亡,故此才有“破家县令,灭门府尹”一说。正所谓: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
今年的春季税赋已然收齐,想必户部的考评必是优等,前些日子郑鸿飞郑员外又孝敬了一大笔银子,他也知道此人是中左所的销赃窝主,不过那又如何?更何况郑芝龙眼看就要招安,成为同朝称臣的同僚。
甘宫已过四十不惑之年,啥都看开了,千里为官,就为吃穿,他自知这把年纪升迁的空间不大,还是捞点银子更实在。
今日闲来无事,他正与师爷坐在二堂闲聊今年的劳役差派事宜,衙役送呈一份府城发来的公文急件。
甘知县一看公函是从知府衙门发出,不敢怠慢,忙拆开细细浏览,忽地猛拍一下桌案,吓了师爷一跳:”这厮,瞒得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