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妇人说:“没有,他死后涂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涂家少夫人便是涂富訞路见不平救回的,由此可见他的性子差不到哪去。”
“我夫君也向来心善,这歹徒专挑好人下手,想是贵府的公子也是……”
她话音顿在江束杀来的阴鸷目光中,年轻妇人身子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江束挪开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视街上人群:“既是独子,又是成亲前夕被杀,他家哪来的少夫人?”
年轻妇人道:“涂富訞本与陈家姑娘定亲,如今的少夫人是涂富訞被杀后接进府的,一直养在外面。”
“涂少夫人已有八个月身孕,涂富訞死后,涂掌柜盼着这外室生一子半女延续香火,这才接进府里。”
江束在淮琅失踪的茶摊附近寻找线索,不过片刻,他就觉得自己被谁盯住了,人群中有道冷冷地视线投注在他身上。
正午的阳光太烈,他没盲目寻找。
换了副柔善神色,接着问道:“新郎官婚前养外室,又意外身死,官府就没查过陈家?”
年轻妇人见他唇角含笑,面色忽然变得和煦,颇觉纳闷:“陈家姑娘比涂公子还去世得还早,查她家作甚……啊,公子难道不是本地人?”
江束神色平静地看她,嘴角噙着丝淡笑,却将年轻妇人看得遍体生寒,她连忙解释道:
“陈家姑娘半年前就死了,婚约之所以没作废,是因为涂家同意了娶鬼妻。”
“陈家家业颇丰,陈老夫人早年丧夫,二人只此一女,家业自然是陈姑娘的嫁妆,谁料成婚前夕涂富訞就命丧歹人之手。”
江束余光搜寻着看他的人在何方向,可街上来往人数众多,一时之间难以分辨。
他取出折扇挡在眉间,视线沿着扇面四处扫视,片刻后又放弃了,直接道:“去陈家。”
年轻妇人秀眉微蹙,默了半晌,说:“公子,涂富訞死后,涂老爷认为是陈家姑娘鬼魂索命,害死了他儿子。”
“他上门大闹了一场,陈老夫人被气得重病,如今还卧病在床呢,况且陈老夫人在百姓口中素有仁善之名。”
发生金簪索命后,这些都是行云镇中路人皆知的,年轻妇人见江束什么都不知道,对寻找真凶少了把握,面上不免有些沮丧。
江束沉吟片刻,说:“城中数十人接连被害,符合凶手目标的人自会警醒,可凶案却仍不断发生。”
“除了老弱病残,有谁会让人戒心全无,金簪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目光挪动间,他确定了暗处观察他的人,话音微顿:
“金茶花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年轻妇人疑惑:“金茶花?”
江束双眼微弯,轻声说:“我们被人盯上了,你夫君被害,她应当知晓你的身份,待会别说话,不然……”
他紧紧握拳,手指骨节喀喀作响,配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直叫人毛骨悚然。
年轻妇人还未收拾好惊慌神色,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几声苍老沙哑的嗓音:“公子,买支花吧?送给小娘子再合适不过了。”
江束侧首,只见卖花的是个驼背老太太,看着约莫五六十岁,可袖口处露出的一截皮肤与布满皱纹斑点的脸完全不符。
她臂弯挎着一个竹篮,篮子里面放着整整齐齐的金山茶,此花数量稀缺,名贵异常。
以淮琅的性子,让他看到剪枝卖,怕是得心疼死。
江束垂下折扇随意地拨弄竹篮内的花枝,用扇尖勾出一支扔到年轻妇人怀里:“本公子心善,今日先放过你。”
他随意地抬了抬折扇,年轻妇人终于回过神来,做哭啼状转身离去。
江束从篮子里捡起一支带着金黄花朵的枝条,贴近鼻尖做闻香状,说:“还挺香,以往倒没见过,这是什么花?”
话落,他丢去一块碎银子。
老太太抓着碎银子千恩万谢,激动道:“老妇也不清楚呢,就在前头河边摘的,公子若是喜欢,老妇带你去看看。”
说着便殷勤地在江束身前指路。
江束没看她,拿着花朵,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说:“反正无事,去看看也行。”
他跟了上去,随着老太太往前走,不过片刻,就进入一条狭窄阴暗的巷道。
江束慢慢走着,手里捏着微带异香的金山茶,犹豫了片刻,还是贴近鼻尖轻轻嗅了嗅。
又过了好半晌,就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胸口还有些气闷,他伸手扶着墙壁,脚步跌撞着晕倒在地。
听到摔倒的闷响声,前方引路的驼背老太太转过身来,只是她此时已经站直了。
她蹲下身,看着晕过去的江束,微微地笑了起来,伸手毫不费力地将他抱起,走到巷尾踹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窗户都被封死了,屋内昏暗,角落坐着一个手脚皆被绳索捆着的人,正不断抽抽搭搭的抬袖抹泪。
老太太把江束随意地扔在地上,从篮子里薅起一捧金山茶,往墙角走去,塞在被捆成圈的臂弯里。
“好了嘛,别再哭了,给你花。”
她声音哪还有苍老沙哑,分明是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说完话,她抬手在哭声渐止的人脸蛋上狠狠拧了一下,一团红红的指印晕开。
“啊~~别揪我脸啦!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