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不能再耽搁,一定要尽早见到阿耶,谢梦华将账簿重新锁入木匣归位,端着烛台回到书案写了张字条揣入衣襟,然后缓步出书房,轻唤了一声,
“琥珀!”
琥珀从廊庑间拐出,“娘子!何事?”
“备车,去张府!”
深夜出门必然是有要紧事,琥珀不敢耽搁,听得吩咐便急急去了。
院中一时安静下来,只余屋檐下晃动的灯笼打下的剪影,在夜色里忽明忽暗摇摆不定。谢梦华站在檐下,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出神。
此刻静谧的暗夜里,她细细想来,或许自己错怪了李建申,他未对自己如实说阿耶的事也许真的是因为阿耶的叮嘱?
想到李建申,便又想起下晌婆母的那些话,不知这时婆母是否已将那事告知与他,他又是何反应?
谢梦华轻叹一声,别家的娘子夫人遇到了何事都可依靠家中郎君,只她这县尉夫人却是有名无实。外人都道她嫁得如意郎君,李建申才貌双全,在外对她和煦有礼,可谁知他二人成亲至今他连她的床榻都未曾亲近半分,如若被外人知晓,还不知该如何编排她。
这番想着,耳中听到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琥珀去而复返。
“娘子,车备好了。”
“走吧。”
琥珀应了一声,提着灯引路,主仆二人便前后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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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尉府里,李建申坐在下首眉目紧锁,脸上颇有些不耐的看向上首的刘氏,
“阿娘,我与梦娘成亲才半载,何至于这般急便要纳妾?”
“你还替那蠢妇说话?”
刘氏将茶盅咚的一声搁在案台上,眉目拧起,
“你自己也说了,你二人成亲已半载,她那肚皮半分动静没有不说,打入冬以来还一直病殃殃的,那样的身体到底何时能诞下孩儿?”
“当初我便不同意你们的婚事,那副蠢笨不堪的样子如何能配得你这样的儿郎?可你执意要求娶,我看在她确实也是个懂事乖巧的女郎才点头答应。可你看看她如今越发的不像样子了,深夜归家转头便回了娘家,你问问这满宛州城里哪有这个道理的?”
说到此事李建申心中有愧,当初他一心求娶不过是一时冲动,成亲那日宴席散尽,回房见到谢梦华身着里衣越显圆润壮硕的身形他便骇的当夜便去了书房。
他现今也悔不当初,只恨自己为何不多思量一番,哪怕多思量一旬,可能都不会是如此境地。如今应付谢梦华已然是个负担,如何能够再娶进来一个让自己徒添心烦。
“阿娘,纳妾一事莫要再提,我如今功名未尽,无心纳妾!再说……”
李建申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搓动,想起心头另一抹窈窕倩影,
“再说,儿与那孙大娘的侄女儿从未见过,您怎可和她如此草率就为那女郎定下终身?”
刘氏面色阴沉,气他如此愚钝,这妫州城中便连那肉铺的东家都三妻四妾,她这傻儿子却守着个胖婆娘干熬着,自己如何能抱上孙儿?
近一年她这身子骨越发的惫懒了,也不知自己闭眼之前能不能见到孙儿?
可看儿子这样子倒是真心不愿纳妾,刘氏斟酌一番,语重心长道,
“申儿,你与娘说实话,你是真心喜欢梦娘才不愿纳妾?”
本朝并不限制官员娶妻纳妾,难道他真对那蠢笨女郎倾心一顾?刘氏心中狐疑,眼神直直的看向自己的儿子,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犹豫。
可,并没有。
李建申只愣怔了片刻,便肯定的答道,
“儿正是壮年,该当一心为功名!况且儿已娶梦娘,无心纳妾!”
刘氏岂能罢休,见苦劝无用,索性嚎哭起来。
“我命苦啊!你阿耶早早将我一人扔下,我与你孤儿寡母好不容易见了天光,只想晚年享享天伦之乐,可你娶了个什么媳妇给我?你让我百年之后如何去见你阿耶?”
李建申骨子里是个孝子,见刘氏如此嚎哭也是无奈,只好安抚道,
“阿娘莫要哭了,你要儿如何才好?”
刘氏拿眼捎着李建申,抽泣着道,“阿娘也不是逼迫你……半载后……如若梦娘仍未有孕,那你便应我纳妾进门!”
李建申静坐在那里,没应也没不应,只是瞧着那跳动的烛火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才似下定决心般对着刘氏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