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友孝想了想说道:“小的试着认一认,有认错的,先生指教。”
郑綮“嗯”了一声,心想闲来无事,且看他辨认七贤,也算一个考试吧。
叶友孝指着画说:“弹琵琶者,应是嵇康;持阮者,当然是阮咸。痛饮者,非刘伶莫属。这个含着指头打唿哨的,应该是阮籍吧?”
郑綮听他讲的头头是道:嵇康以琵琶见长;而阮咸却把琵琶改做了“阮”。刘伶以善饮著名,这几个,叶友孝都说的不错。此刻听他问到阮籍,便笑道:
“这个动作,其实该称为‘啸指’。正史所载,十六国时候,石勒曾经倚‘东门而长啸’,就是这个动作。只是你为何说‘啸指’的就是阮步兵?”
叶友孝不慌不忙说道:“阮籍其实忠于曹魏,虽作《劝进表》,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为此事,心中块垒难消,又为世人误解,更是郁闷不已。所以常作‘穷途之哭’,而那郁郁之气,唯有借,借唿哨来发泄了。”他想不起来先生刚才说的“啸指”这个词,只好还是说“唿哨”。
郑綮倒是不计较他忘了自己才教给他的“啸指”,反而对叶友孝的分析暗自称奇,也不由频频点头:看来这年轻人,对“七贤”的了解还真不少啊。忍不住问道:“你们伶人,并不需要了解七贤,你为何得知?”
叶友孝背了个顺口溜:“嵇康广陵散,阮籍劝进表,阮咸琵琶改作阮,山涛被绝交。向秀思旧赋,刘伶酒德高。山涛王戎列三公,七贤谁不晓?”
郑綮不由哈哈大笑,如此歌谣,实在是闻所未闻,只觉得这歌谣其实很像自己的歇后诗。灵机一动,便引了叶友孝到书桌前,让他看自己刚才写的两句诗:
群鸟破雾飞归
独步晓风看园
叶友孝看了之后,顿时头大。自己一向装得多了,人家可把自己真的当成才子了。只好把老实话说出来:
“先生这两句,高雅莫测,小的实在,嗯,实在不知何意?”
郑綮仔细看他神色,确实并非作伪,更不是调侃自己。当即点头微笑说道:“《千字文》乃是童蒙读物,友孝怎生反而不知?你看这群鸟飞归于‘王’,下一句独步看园莽,两句歇后,便是‘王莽’两字。”
能辨认出竹林七贤,却不懂得《千字文》,的确不免让人心生疑窦。叶友孝也知道自己有些穿帮,连忙说道:“便是那竹林七贤,小的也是偶然所知。我们伶人家庭,家父并未让我们通晓《千字文》。”
郑綮满心奇怪,不停打量叶友孝。但叶友孝这番话却字字是实,包括叶厚生没有让他背诵《千字文》,都是实际情况,所以也不怕郑綮打量。忽听郑綮笑道:
“对了,我就是郑綮。你且说来,寻我有什么事?”
虽然心中早就想到面前这位先生,很可能就是郑綮本人。但现在他忽然承认自己就是当朝宰相,还是让叶友孝的心儿急忙跳了起来。他深知成败在此一举,努力调整一下呼吸,这才说道:
“原来您就是郑相爷。小的无礼冒犯,还请相爷恕过。”
这本来是一句客套,郑綮应该说“恕你无罪”,谁知这位歇后郑五却不按套路出牌,笑着问道:“我若不肯恕你,你又如何?”
叶友孝一听有些懵:相爷这词不对啊。但转念一想,自己是穿越者,现在还处在阳寿倒计时,我还怕你什么?当即微笑说道:
“若是相爷不肯饶恕小的,小的只有请相爷驾临叶家棚子,看场好戏。”
这么一个脑筋急转弯,若非来自21世纪的小学生,古人是决计想不出来的。一举两得,趁机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但郑綮似乎决心把玩笑进行到底。他不去问什么好戏,不给叶友孝打广告的机会:“那我若是饶恕了你呢?”
叶友孝快要被他绕晕了。相爷您左一杆子右一杆子,总是不按套路出牌,我都要被你玩死了。
虽然心里不满外加头脑混乱,但是相爷的话可不能不回答。干脆,给他个以不变应万变,都是统一答案:“若相爷饶过小的,小的感激相爷,便要请相爷驾临叶家棚子,指点我们的新戏。”
郑綮一听,心里也明白几分:看来这小厮今天是吃定自己,一定要去看什么戏了。本来他对看戏并不反感,又听叶友孝说是“新戏”,不由又产生了几分好奇。只是身居要职,并不知道圣人何时又来道圣旨,那时候若自己不在相府,那就不仅仅是麻烦了。
转念一想,心中已有主意:何不把他拉来一起看戏?只要他在,即使误了圣旨,自己也有个推脱,绝无受罚之理。
想到这里,郑綮淡淡说道:“看来你们这新戏,我是非看不可了?”
听到相爷口气松动,但口气还是模棱两可,而且其中好像还有弦外之音。叶友孝头脑中急速思考,一句话冲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