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久,送饭的照例送来酒肉,楚江寒坐于地上,假意运气吐纳,等吃饱喝足了,也不见这老怪物过来言讲阵法,不由得着急起来,哪里还能坐得住呢?又转念一想:这老儿如此沉得住气,我若心浮气躁,只怕被他小瞧了。于是也强忍着闭上双目,单单等着对方先行动。
约至二更时分,三才老人尚九天闪身过来,楚江寒早就闪身抽剑,砍断了身上的钢索,又手起剑落,劈断了尚九天身上的钢索。
尚九天却不讲说什么阵法,伸手抓了抓蓬草一般的须发,低声道:“我今翻全是脱困,全是托你小兄弟之福,原也不该对你指手画脚,只是外头凶险万分,要想全身而退还得听老夫的才是。”只见他伸出手来,说道:“小兄弟,你且将手中的宝剑交于老夫,待咱们脱困,老夫再还与你便是。”楚江寒闻言大是不悦。
尚九天又解释道:“非是老夫眼红你的宝剑,也不是老夫信不过你。你年轻气盛,又有绝技傍身,待会儿若是杀红了眼,万万是不会听老夫的,如若稍有不慎,定然又会陷入锦衣卫这精妙绝伦的‘降龙伏虎阵’中。还是将此剑暂教老夫来使,你砍下半截‘缚妖索’来当兵刃也是一样,这‘缚妖索’乃是天外飞石锻造而成,寻常刀剑也奈何不得。”
楚江寒冷笑了一声,将宝剑交了出去,尚九天随手又砍了半截钢索,交到了楚江寒手中,二人各持了兵刃,仔细向着洞外摸索而去。
一路向外,二人竟未发现一人,心下不由得生起疑来,又想起看守的早叫陈璋调到了洞外,遂不再多想。
快到洞口处,二人只听得外头交兵之声阵阵,尚九天忽然示意止住了步法,轻声对楚江寒道:“此处既是少林寺,锦衣卫少不得请来了少林寺的高僧助阵,稍时小兄弟千万不能出声,要知道少林寺还有几位高僧,武功也是登峰造极,单凭着精深的内功,便可知晓方圆百步之内的动静。”
楚江寒立时想到当初在大雄宝殿之上发觉自己的那位白眉老僧来,深深地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言语。
二人贴着石壁,又听了半刻,洞外打斗之声越来越大,楚江寒按奈不住,抢先一步闪身出去。
尚九天气的捶胸顿足,却也只得紧跟其后。
石门一道接着一道被推开,看守的却不见一个,唯有洞外打斗声越来越清晰。
楚江寒回身再看看身后的老怪物,弓腰提剑探头探脑,动作猥琐全似蟊贼一般,全然不是说嘴时的什么“江湖第一人”。又转念一想,此人在这石牢之内被困了有十年之久,这也难怪了!有道是“一度著蛇咬,怕见断井索”,十年暗无天日的岁月,任你武功再高强,心肠再坚硬,也会被消磨成人不人鬼不鬼。又想起沈毓来:若不是毓儿冒着天大的危险给我送来此剑,只怕我也会和他一般,要在这牢底待到永无天日,毓儿呀毓儿!此生此世,你教我如何回报与你?
又想到此时此刻,沈毓被锦衣卫带走,难保不会受什么酷刑折磨,一颗心再也按奈不住,只把个半截钢索死死缠绕于右臂,甩出半截子握在左手上,肩头用力一撞推开了最后一扇石门。
明晃晃的烛光刀子一般的刺入了双目,鼻涕眼泪往外直窜,他实在难以忍受早就闭上了双眼。
忽然感觉身上一轻,一只大手将自己拦腰一提,身体轻飘飘落到了一处。他下意识想到,这正是尚九天将自己提到了房梁之上,慌忙屏住呼吸,伸出左手来使劲往双眼之上揉搓,良久才睁开双目,却瞧见尚九天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珠子,正在向外观瞧。
院外哄闹的打斗声这才又引起他的注意,四下一瞧,二人正巧身处一座佛像顶上。
正对处恰好能瞧见院中的景象,二人小心翼翼向外瞧去:里里外外两圈人正在围着两条黑影斗的难分难舍。
最内一圈是几个身着公服的大汉,手执铁索两两一组,腾挪闪躲身法齐整却又高明至极;再向外一圈僧衣飘飘,十几人也手执了刀枪来回有致;圈子的中间两条黑影闪来闪去,良久才瞧个清楚:两人都是一身黑衣,一个使了一把戒刀左右遮拦,另一个使了一根长棍上下横扫。
楚江寒见状思道:无怪乎我二人能够这般轻易就能出得深牢,却原来这些人是遇上了点子,所有的高手都来此地支援了。
他回头向着尚九天瞧去,尚九天一张黑脸却无任何表情,直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楚江寒一时未能会意,扭头又向着场子中间瞧来。
两圈人影挪动处,楚江寒遥遥瞧见了满脸络腮胡子的陈璋,正在挥舞这一干钢枪奋力拼杀,混乱中被使棍子的黑衣人夺了过去。那黑衣人夺过钢枪弃了长棍横扫竖劈,一群人抵挡不住,忽被一个叫了一声:“变阵!”两圈人阵型一变,又是一通狠斗。
楚江寒瞧着这阵法实在精妙,心道必是“降龙伏虎阵”无疑,扭头又向尚九天看去,尚九天面色极是难看,瞪大了一双肿胀的红眼看得入神,又似是两耳生眼一般,知道楚江寒心中所疑,回过头来冲他点了点头。
再看那阵中,使刀的汉子见对方变阵,当下长啸一声几个起纵,身法高妙无比,落地处居然避开了刀来剑往,那使枪的汉子心领神会,紧随其后如法炮制,几个来回后,那使枪的又是一阵大开大合的厮杀。
这场厮杀当真惊心动魄,楚江寒却一心牵挂沈毓,实在无心多看,正想趁机闪身溜走,尚九天却一再示意不要轻举妄动,楚江寒只得再放眼瞧去。
那阵上里里外外两层人,都被两个黑衣人杀的顾左不能顾右,眼见正要落败,忽然又听几声大喝,人群中又多出几人一起来围攻两个黑衣人,那使钢枪的抖擞精神横冲直撞,众人遮拦不住,转眼又倒下了七八人。
尚九天这时却悄悄地的把宝剑还了楚江寒,挥手一示意,楚江寒心下会意,纵起身法紧跟其后。
却不想阵中间使刀的黑衣人如何瞧见了二人,直高叫了一声:“有人逃了!追!”说完纵身也要跟来。
陈璋高叫了一声:“定是同党,大家伙儿莫要中他金蝉脱壳之计,合力拿下这二人再说!”阵中钢索甩动,霎时缠了过来,那使钢枪的大喝一声,挥枪扫开了一大片,高叫道:“你去追!”钢枪点过,又有几个倒地哀嚎不止。
使刀的黑衣人见机一个纵身,居然纵出了阵去,紧随着尚九天、楚江寒二人追来。
转眼二人已经甩过了殿阁高墙,尚九天驻足狂笑不止,道:“小兄弟,如今老夫真似龙游大海,从此天下之大,老夫可扶摇直上了!”
楚江寒道:“今日若不是那两个黑衣人大闹‘降龙伏虎阵’,拖住了锦衣卫的高手,你我只怕也不好脱险吧?”尚九天赞道:“好!得意而不忘行,当真是难得,难得呀!”又接着道“小兄弟!咱们打个赌如何?”楚江寒问道:“怎么赌?”尚九天道:“若你能跑赢老夫,老夫便随你去救你小媳妇,若你输了,却要答应老夫,做老夫的弟子。”
楚江寒随手把臂上的铁链甩给他,言道:“咱们还是各走各的,青山绿水,他日相见吧!”说完一抱拳便要告辞。
尚九天笑道:“各走各的?哈哈哈哈!老夫我是天子一号钦犯,你是地字一号钦犯,日后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黑白两道俱都容不下了!”
忽然那黑衣人追了上来,尚九天嘿嘿一笑,道:“你看,老夫说什么来着,只怕你我容得下这天下的英雄好汉,这普天之下的英雄好汉却容不下你我。”说完又一阵狂笑,道了句:“小兄弟,待我打发了此人,咱们再做商议!”
转眼那黑衣人已经追到,尚九天一阵狂笑,向来人问道:“年轻人,今日若非是你二人搅闹拖住了锦衣卫,老夫又怎么这么容易出脱离苦海?说罢,你找老夫何事啊?”那黑衣人惊道:“果然是你!”尚九天咦了一声,又问道:“莫非你知道老夫?”
黑衣人道:“老贼,我知你的底细,今日誓要杀你以安天下!”尚九天狂笑不止,接道:“杀我?笑话!有人杀了我十年也没办到,就凭你?”
那黑衣人再不搭话举拳便打,尚九天举掌相迎,二人你来我往斗在了一处。
楚江寒一心担忧沈毓的安危,又转身望了望尚九天,叹息了数声,扭头纵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