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是郑叔在说,余逸在听,间或插上一两句。
他很喜欢此时此刻的这种感觉。
耳畔是萦绕不去的絮叨关怀,鼻间是混杂着洗洁液清香的饭菜油烟味儿。
心里暖烘烘的,说不出的安宁。
整个人感觉是踏实的,是有根的。
时针指到十一点。
郑叔先去睡了。
余逸把客厅厨房的地板仔细拖了一遍,这才回房休息。
他的房间不大,十三四个平方,是这套一百四十平大三居主卧的一半,中间做了墙隔开,另一半是郑翰林的房间。
打开灯,尽管已经有一个多月没住了,房间里依然整洁而有序。
墙体书架上各类书籍排列整齐,常用的玻璃水杯清洗得近乎透明。
就连那几个常用的活动插线板,也被进行了灰尘清理和规整叠绕,肥嘟嘟的,整齐码在一起。
手指拂过书架,半点灰尘都没有。
不用说,一定是生性爱洁的寒姨,经常进来打扫清洁的成效。
眼睛扫过书桌时,心头骤然就是一热。
桌面上,放着一个拉风的鞋盒,以及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
鞋盒里是一双眼馋已久的骚红色AJ,郑叔明显谦虚了,这双不仅正品,还限量。
钛银色的电脑下面,则压着一张纸: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屈铁断金,遒劲峥嵘,很符合寒姨资深刑警的气质。
余逸矗在那里,将这两件礼物翻来覆去把玩了很久,心头沉甸甸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半响后,他深吁了口气,起身,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衣柜最下面的一格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略略泛白的笔记本。
将这本已经使用过半的笔记本,翻到最新的空白页,抄起笔,先记下了一行:
“AJ篮球鞋:”
然后,用新电脑搜出该系列该配色的价格,在冒号后面写上单价,然后乘以“鞋服衣帽系数”10,得到一个五位数的总价。
再接着,“磐石I型游戏本:”
同样是用电脑搜出型号和单价,不同的是,这次是乘以“电子产品系数”5。
跟之前很多次一样,一板一眼记完这两笔“账”,白纸黑字体现在本子上后,余逸这才感觉心头轻松自在了些。
余逸是孤儿。
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母亲死于一场车祸。
父亲当时也在车上,受了很重的伤,身体落下了病根,此后一直都没有彻底康复。
跟病魔抗争一年半后,也撒手人寰。
父亲离世前,把余逸托付给了郑勇伍、李寒夫妇。
李寒和余逸母亲是高中三年的上下铺,并且是按旧习俗,交换过秘扇的真闺蜜。
郑勇伍则和余逸父亲是战友,据说是过了几次命的交情,同时也还是拐了三五个弯的表亲戚。
但余逸的叔叔婶婶死活不干,觉得万万没道理把亲侄子放在别人家里养,也是怕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
这夫妻俩都是拙朴实在的庄稼人,经济能力很一般,但照顾余逸,真的是竭尽所能,只不过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大的堂弟跟余逸同年,小的堂妹也只小了一岁多点。
到了余逸和堂弟同时小学毕业要读初中时,实在是撑不住了,余逸老叔这才终于耐不住郑勇伍的劝说,勉强点了头。
可以说,余逸基本上算是从开始读书起,就一直寄人篱下。
尤其是父亲重伤养病的那一年半里,各个亲戚家轮流转,三个学期不到,硬是读了五所小学。
这种日子,其实挺不容易的。
首先就是得让自己懂事,起码不讨嫌。
这方面,余逸很有天分。
他也是很早就明白了:
总是拘谨客气,会破坏家庭气氛,让所有成员都不自在。
而过于心安理得,则很容易失了分寸,让人心生不喜,甚至厌弃。
需要踏在一个合适的中间地带上。
而踏准这个中间地带,有时候需要的不仅是情商和智慧,而是心态。
所以他寻到了这样一个“记账”的办法。
他当然明白金钱并不能偿还恩情之万一,但最起码能让他稍微轻松自如些。
记完账,笔刚放下,叮咚,新登陆的微信账号上,自一个熟悉的长发飘飘的头像那里,弹出来一条信息:
“童养婿,你是不是遭天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