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你父亲的尸体当时是局里负责收敛的,案子封存之后就立即火化了。”
十几年过去了,韩志再想起宋城这个名字时,依旧觉得不寒而栗。
提起宋城,恐怕大部分人都不会陌生。他曾是中央研究院的一级研究员,高智商高学历造就的漂亮履历让他一路开绿灯,年纪轻轻就成了中央研究院的骨干。当年他被中央研究院外派来桐城,在传染病防治中心任职时,一度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那时距离精神污染出现不过四五年时间,精神污染的恶劣后果尚未完全显现和蔓延,政府高层以及大众都还对抗击这种忽然出现的不知名病菌抱有乐观期待,期盼这位研究院的新生骨干能带领手下的团队研究出从源头解决精神污染的方法或者药剂。
但这位备受期待的一级研究员不仅没有带来新的希望,反而一手酿成了震动九大城的黑山羊惨案,他用六十四具孩童的尸体,将精神污染的可怖之处赤裸裸地展现给了所有心怀希望的人。
当时黑山羊案第一次现场的残忍血腥,让许多参与这个案件的工作人员都产生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就连韩志自己也在案件被封存之后去做了许久的心理疏导。
如今再回忆起来,仍然有种阴翳笼罩呼吸不畅的错觉。
“可是当初黑山羊案本来就不算结案。”宋南星语速放得很慢,像在压抑着某种情绪:“你们确定他真的死了么?或者说那具尸体真的是他?”
韩志一阵心悸,宋南星的怀疑也不无道理。
当时案子虽然因宋城的死亡得以结束,但实际上整个案件还有诸多疑点没有解开。
比如时至今日,仍然没人弄清楚他残害这么多孩童、甚至连亲生儿女都不曾放过的目的,只能根据现场留下的一座巨大黑山羊石雕像推测他遭受过精神污染,且加入了某个以黑山羊为图腾信仰的邪教组织。
再比如,算上宋南星,当时的受害者其实一共有六十六个孩子,但他们在现场只找到了六十四具尸体。
只是他们在进行地毯式搜查取证时采集到了宋南星妹妹宋南月的人体组织以及血液样本,再集合路边监控以及401找到的宋城的工作笔记,才确认宋南月也是遇害者之一。
而宋南月的尸体,直到案件封存也没有找到。
还有宋南星,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在那样的绝境中活下来,本身就十分不可思议。
但这一切的疑问都随着宋城的死亡、黑山羊案被封存戛然而止了。
“你先别急,我先看一下好梦的官网。如果确定是他,我会上报申请重新调查。”
韩志长长吁出一口气,侧头夹着手机打开笔记本搜索好梦心理咨询的官网。
页面很快加载出来,他拖动鼠标去看心理咨询师的介绍界面,看清照片之后,他眉头先是一松,接着皱得更紧:“你确定你看见的是你爸爸?”
宋南星看一眼页面上展示的照片,语气笃定:“是他,我绝不会认错。”
韩志沉默下来。
宋南星立即察觉他前后态度的变化:“怎么了?”
韩志叹了口气,说:“我们加个微信,我直接发你看吧。”
两人很快交换了微信。
宋南星还没来及打招呼,韩志就发了一张截图过来。
“你仔细看看,这是宋城吗?”扬声器里韩志的声音显得忧心忡忡。
宋南星将截图点开、放大,看着照片上相貌寻常的陌生中年男人,也随之沉默下来。
这自然不是宋城。
他抿起唇,切出通话界面去看自己打开的网页,却发现咨询师介绍一栏和韩志发过来的照片别无二致。
不是宋城。
“不可能,我刚才明明看见是他……”宋南星喃喃,手指用力扣着手机后盖,语气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韩志问:“你最近的精神检测数值有异常吗?”
“没有。”宋南星说。
韩志沉默一会儿,说:“仪器会出错会被蒙骗,派出所和徐才之前不也没测出问题?301就在你楼下,你又近距离地接触过污染物,受了影响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建议你最好尽快找个不下雨的时候,去精神卫生中心做个全面的检查。”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宋南星喃喃。
挂断电话,宋南星有些失神地坐在沙发上,他习惯性地把布偶兔子抱进怀里,汲取力量一样用力抱紧。
“真的是我看错了吗?”
宋南星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反复打开好梦官网刷新确认,但照片上确实只有陌生的中年男人和善笑着。
身体里积蓄的情绪仿佛一瞬间被抽空,宋南星往后倒进沙发里发呆,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坐起来,点开了卫生中心的小程序挂号。
*
因为雨季,精神卫生中心的号源很紧张,宋南星只挂到了第二天下午的号。
第二天下午雨暂时停了,但天气预报提醒傍晚时可能会起雾。
宋南星看了看外面的天,想着时间还很充裕,快去快回应该不会那么倒霉赶上起雾,他把全套防护装备塞进双肩包里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