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朦胧的晨光透过窗纱洒在屋内,勾勒出榻上少女的睡颜。
她紧紧拽着衾被,蜷缩在床头,双眸紧闭,柳眉几近挤到了一处,似是陷入了诡谲梦境中。
突然间,她轻呼出声,蓦地睁眼醒来,眸底尽是未散去的恐惧神情。
她松开手中皱成一团的衾被,缓缓坐直身子,背靠着软枕,深深呼了几口气,方才逐渐平复心绪。
她从前极少做噩梦,上一次还是在侯府时,那似是预言般的梦境。
她缓缓垂下眼帘,仍心有余悸。
梦中,她穿着大红色的凤凰霞衣,金丝波纹缀着衣边,满怀期待地端坐在喜床上。
她等了许久,等得眼眸渐显沉重,才终于有不慌不忙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她的心砰砰跳个不停,要嫁给意中人的欢喜在她的心间蔓延,纤指不由得紧紧缠绕在一起。
下一刻,盖头被一杆喜秤轻柔地挑开,映入她眼帘的顾淮之那张俊美的脸庞。
他往日便喜穿红色,如今他身上的喜服更是将他衬得贵气天成。
他轻笑着唤她:“娘子。”
她被那炙热的眼神盯得有些羞赧,脸颊染上绯色的红晕。
她欲开口回应,但却注意到他那双桃花眼竟不是琥珀色,而是银灰色。
正当她心底生出一丝疑虑,微微蹙眉间,他猝不及防地将她压在身下。
她身子一僵,面上红晕更甚,不再多想。
少年的唇缓缓贴近她,但须臾间他右眼上浮现一道不长不短的刀疤,衬得他眉目些许阴冷。
她心头猛地一跳,顿时回过神来。
他不是顾淮之!
顾淮之断然不会用那样柔情似水的眼神看她。
她挣扎着想起身,然而那人却笑着说:“娘子这是作甚?该圆房了。”
她一时情急抓住身侧的颈枕不断拍打他,但他却仍是怎么都不肯放开她。
就在她绝望走投无路间,才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
思及此,她眸中情绪复杂,一股寒意涌上她的脊背,宛如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攀爬。
她为何又梦魇了?
莫非是因为昨夜顾淮之突如其来的拜访?
这梦境同那日在侯府做得噩梦都太过于真实,就像在是一步一步告诉她,她命运的走向。
她微微皱眉,记起慕宛儿不止一次在心中说过要拯救她,莫非便是因为这些事?
她心中隐隐不安,不敢细想。
她望向雕花窗外,鱼肚白已隐约在东边浮现。
她只感心中沉闷,索性直接起身穿衣梳洗。
瞥见桌上的药方,她才忆起原本今日要备与抱琴一同去采些川芎,给顾淮之入药。
*
没膝的丛叶野草随微风而动,簌簌声响间混杂着连绵如雨的虫吟,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在空中回荡。
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野花香气,沁人心脾。
慕安宁深深吸入一腔清新空气,只觉心里松快多了。
她迈步深入昨日大夫说的林子,但还没走多远,便眼尖瞧见隐在杂草中的川芎。
她曾在书中读过,此类植物具浓烈香气,根茎直立如玉笔,纵条纹理分明,上部多分枝,细茎繁密,而下部茎节膨大呈盘状结节,不难辨认。
眼看四下无人,她便直接蹲下身将背上竹筐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开始采摘。
这是她第一次体验采药,却并未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困难,只是手中沾染了些许淤泥,令她有些不适。
不过想起顾淮之昨夜那脆弱的模样,她便继续手中动作。
待她拔下十几株川芎放入筐内垫的细布之上,准备离去时,远处传来渐渐逼近的人声。
她心觉奇怪,这林间应当是廖无人烟的。
她举目望去,只见两名黑衣男子正直直朝着她所在之处,大步走来。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站起身,躲到了身旁枝条柔韧婆娑的柳树之后。
所幸她今日身着一袭浅绿色衣裙,再加上高高的杂草庇护,倒是不甚显眼。
“阁主,属下已经办妥。”一道言辞敬谨,低沉而恭敬的声音清晰响起。
“此事办得不错。”被称阁主的男人阴冷一笑,一字一顿道:“是该让裘月影明白,我们大楚并非非她不可。”
大楚?
立在树后的慕安宁眸光微凝,心头升起一丝疑虑。
楚国的人怎会在他们梁国?
上到王公贵胄下到平民百姓,无人不知现下梁楚虽表象和平,但内里却是暗流涌动。
自开国以来,两国便交战不断,若不是十年前安庆王率兵将楚国压了一头,只怕是连表面的太平都不会有。
她蹙眉思索间,那为首男子的吩咐声传来:“大理寺今日会派人来查案,切记勿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侍卫躬身领命:“是,阁主。”
慕安宁听见“大理寺”三个字,乍然想起芙蓉城近日发生的命案,抚在树干上的手指不由得一紧。
这两人来头绝不简单。
她抿了抿唇,微微探出头。
那站在前头的男子,面上带着一张极其狰狞的黑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狭长的银灰眸子。
她瞳孔猛地一缩,脑中蓦地闪过清晨那场将她惊醒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