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着胆子讹。
“这里有个人,的确远近闻名。”
陈安脸上似笑非笑,望着朱允熥。
“是姓沈么?”
朱允熥不知道自己脸红了没有,只觉得浑身血都往头上涌,耳朵里嗡嗡的。
偌大个应天府,沈宜都还没见着,见着个也求见沈宜都的。
同路啊!
“不错。”
陈安叹了口气。
“据说这人虽只是个士绅,但不论朝野,黑白,南北东西,人脉既深且广,普天之下就没他办不成的事,舅父的意思是,小弟赶考他可以帮上忙……”
帮上忙三个字后面声音低下去不闻,朱允熥猜到那是什么意思,绝不是套问考题,更不是替考,不外乎给这位举人加个保险,免得正常情况下出什么意外。
他正想,陈安舒了口气接着说。
“小弟觉得实在没这个必要,但舅命难为,只好硬头皮走这遭,等见过那位沈先生,也算是完成了件长辈交待的事。”
朱允熥想得是,自己也要去见沈宜都,沈宜都自然没有第二个,这下午没多长时间,谁先谁后呢,会不会门口碰见时候错愕相问,噢,原来你也来见沈先生?
就挺尴尬的。
“我也久闻其名,一直无缘得见,既然陈兄去见他,可否带着我一同去,见见这位可上九天揽月的老先生?”
陈安怔了一下,全没想到朱允熥提出这样的请求。
“这……常兄也要托他办什么事?”
朱允熥心道,可不是,是要请他帮我参谋跟我二哥争夺皇位,这是能说出口的吗?
“呃……就是久闻其名,从未谋面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陈安恍然大悟,稍微思索。
“常兄,不嫌冒昧的话,就请常兄伴作小弟的书僮,只是伴作,绝无他意,帮小弟拎个包就好,小弟也好在沈先生面前有排场。”
啊,哈哈,瞌睡来了碰上送枕头的。
朱允熥倒是不介意伴作这位仁兄的书僮,甚至觉得有趣,只恐怕自己乃是当朝皇孙,这么做折了他的福。
“这,合适吗?”
“小弟都说了只是假扮,绝无轻慢兄台的意思,兄台是小弟入应天府以来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以后不论富贵贫贱,有事敢不效犬马之劳。”
原本是自己求他,三言两语变作了陈安求自己。
朱允熥心想这陈安大概其实家贫,由福州一路来应天府连个帮手的书僮也无,最怕在沈宜都面前显得寒酸。
这个忙,当然是帮定了。
“好,那我暂借作陈兄的小书僮。”
两人商量已定,风卷残云一样吃过饭,朱允熥过去交待秦舞阳跟秦钟就留在此处,自己跟这位陈兄弟去见个人,事情了了自然就回来,两人只在此等候绝不要乱跑。
二人不敢违逆,恭敬地答应下来。
朱允熥跟陈安二人离了酒家,跟路边人打听得沈府在何处,一路寻去,果然在河边见一幢清幽的华美院子,门前绿树掩映,兰草探出墙头。
陈安上前扣门,不多时门打开,一个青衣婢女探出半边身子,眸子明亮,咕噜噜转,看看陈安,看看朱允熥。
“你们是谁,登门有何贵干?”
声音清亮,余韵悠长,仿佛戏台子上花旦唱戏一样。
朱允熥跟那婢女视线相碰,心里哎呀一声,救命。
头一个念头是,这只是个应门的婢女,竟然生得这样漂亮,这沈府的规格怕是真堪比皇宫。
接着第二个念头,这婢女绝不止是漂亮,而是——我想认识她。
陈安扭捏一下由怀中摸出封书信双手呈上。
“烦请交给沈先生,就说福州府黄若文的外甥,去年福州府乡试解元陈安求见。”
青衣婢女不接书信,视线越过陈安,又再打量朱允熥,嫣然一笑百媚生。
“你们二人一起进来吧。”
倒好像看出朱允熥才是主角,说着转身即走,陈安和朱允熥都愣一下,忙不迭地跟在后面。
青衣婢女引两人进了院子,外面看着院子不大,进来走几步才觉得别有洞天,东转西绕不知走了几道门,几个回廊,到一间清幽雅致的屋子,请二人进去坐下。
“我家主人午睡还未醒,这时候没人敢去打扰,两位略坐,喝茶,隔壁有书房,藏有好几位大儒的典籍正本,旁边是花园,天气虽冷也有几种盛放的鲜花可观。待主人醒了,奴婢再请两位去见他。”
陈安都大为失望,也不好说什么,含笑应承。
从一到沈府,朱允熥眼里全是那婢女身影,一颦一笑,衣香鬓影,举手投足,撩得心里痒酥酥,只觉得来此见沈宜都不过是面幌子,真正的目的该是她。
可这有道理吗?
没一丁点道理。
朱允熥望着那青衣婢女交待完出门去,心里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