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楚沧一脸惊讶,青奴又道:“谁家没个会讲前朝故事的老人家呢,我也是听来的。这公主杀人吃心一事真假不论,强抢民男倒是真的。”
“说得有模有样,还不是道听途说。”楚沧任由青奴自己扫叶,双手交于脑后,站靠在槐树干前。
青奴停下手里的活,旋足踩在如意砖上步步靠近,双眸潭深百尺,“奴婢命苦,早年间走街串巷讨吃食的时候从走地仙那里听来的,他还说街头的小贩,投粮的马夫,傀儡戏商人,甚至那州郡的衙役,都是鬼变的。人鬼相混,百中有三。”
“瞎说!长街之上道士开道场,他们怎么躲!”楚沧自然不信。
“鬼与人间通,这是老道理了。那道士替人做道场,从活人那里赚一份,再从死人那里赚一份,哪里管谁是人谁是鬼。”
青奴又问他可曾在将军府对面街边见过一白发老者,佝偻着后背,总坐在台阶上晒太阳。
“他也是鬼?”楚沧每次出入的确都看见一老者,看起来身子常年不舒服的样子,咳嗽起来没完没了,他还以为是他旁边卖炸串的烟太熏人闹的。
“他的确是人,但他旁边那个卖炸串的是油锅地狱的鬼差,兼职罢了。”
“一派胡言!那炸串我总去吃,虽然没怎么和那小贩说话,但哪里有什么鬼样子。”
青奴以一副说真话太难的表情望着他。
“那你如何知道谁是人,谁是鬼?”楚沧恨自己又被青奴绕了进去。
“你可以直接去问,有时候他们也定有暗号。那散仙说他听过一个暗号叫‘长命百岁’。”又道,“那炸串的是个老实鬼,我直接问他他就告诉我了,可能因为他是鬼差,本事高些,不怕被知道。”
楚沧第一次和青奴说这样多的话,他也惊觉,自从爹爹战死,娘亲病逝,他已经很久没和一个人说过这么多的话了。这女子虽然举止奇怪,却总有一股熟悉感扑面,“我们……从前认识吗?”
“宫中牡丹蝶,十五月圆夜……”青奴念叨了一句什么,被来者的声音淹住,楚沧只听见个十五种种。
对方和老将军一同进门,正巧迎面遇上楚沧站在庭院中,嘴里念叨着“恭喜恭喜”“良配天缘”“郎貌女才”之类。待相随进了屋,坐定看茶,楚沧才明白,这是郑将军府派来的说亲之人。
郑将军年轻时候是老将军的副将,后来又是楚沧爹爹的师傅,常年征战,加之正妻早亡,后来续弦这才生下他唯一的女儿。
此女比楚沧虚长三岁,但自幼随父入军营,刀枪剑戟样样精通,是个女中豪杰,奈何也因此误了自身姻缘。好在是个武将出身的爹,不拘泥于世俗,定要给女儿寻个心尖尖上的人。
而这女中豪杰曾于将门家宴上对楚沧一见倾心,不管他风评如何,都认定了他。郑将军虽不满楚沧平素里的行事作风,但也自认成了亲,女儿就是打也能给他打太平了,这才等时机成熟主动托人来说亲。
媒人问老将军这亲事如何,老将军实诚,只道:“这混小子怎么配得上郑家小女。”
楚沧赶忙帮腔道:“对对对,命案不断,百姓受苦,何以成家。”
老将军瞪了他一眼,大意是:你小子不去作乱就不错了,谁会信你还能锄强扶弱,乱世济贫。
媒人笑呵呵也没强求,临来时,她便做好了两手准备,“郑姑娘不同寻常人,也顾及两家世代交情,特意叮嘱万不可强求。”
此言一出,倒是轮到老将军心里过意不去,“辛苦你转达,近日的确都是晦气日子,待到城中太平,我再烦请你替我们府上去提亲才是,哪里有反过来的道理。”
媒人见事情有缓,赶忙答道:“正是这个道理,最近这么多晦气事,哪里能成亲。”转念一想,一拖再拖也不成,又留下个话头来,“但好事也不可多磨,给城里冲冲喜也是好的。”
老将军命人包了银两,又亲自送媒人出去,转身看着不成器的孙子,又恢复成以往那中气十足骂骂咧咧的老头,“人家还是个女子,尚且每日马上操练。你就只会枕上、厕上!人家泼天的才情,哪里配不上你泼屎的矜贵!”
老将军近日和丁侍郎走得近些,学了些文人骂人的话来,一股脑都倒在楚沧身上,给他听傻了,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时,老将军早已回屋午休,留他一个心下烦乱,暗想:若非得逼他成家,他就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