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缇怎么也不会意识到，故事会如此展开。

原本只是利用这小子，稍作休息，更换马匹之后，从此山海有别。

这一次的雇主，可是凉州的无冕之王，张家。

无论是士林还是“武林”，在整个大汉都属于上流。

且不论张奂师从太尉朱宠，光是他自己的武勋，整个朝野恐怕也只有段颎能压他一头，算上老师的余荫，他在本朝也足以称得上是定海神针；同时他自己官居大司农，改编了《牟氏章句》，门生故吏无数，彻底的把凉州张氏带上了一個新的台阶，甚至获得殊荣，举族迁徙到了弘农郡。

在历史上，距今几十年后，曹魏仍旧会考虑到张家对凉州的影响力，调派张猛官居武威太守。

这种家族是真正的做到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他们家的嫡长女，你一个游侠儿，也敢开口？

甚至，张家的仆从出身都要比麹展高上几分，这种悬殊的身份差距，让方才的话，听起来像是一个疯子的梦呓，充满了不可名状的荒诞。

但，杨缇，喜欢这份荒诞，他见多了循规蹈矩之人，也习惯了世道对他们这个群体的压迫。

如果对方也本本分分，以自己看来，往后世上无非在多一个“杨缇”，多一个杀人机器，除此之外，似乎无法影响到世界的什么。

而现在，有一个曾经被他看好，现在更加让他欣赏的疯子，向这个不公的世界，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呐喊，这让作为游侠前辈的他，怎能不心神激荡。

“好一个少年郎，好一个幼虎！”

他惭愧，惭愧自己对世道无有作为；他愤慨，愤慨游侠的归途充满血腥；他无奈，无奈那洛阳城里至高无上的权威，他震惊，震惊世上还有如此狂悖的郎君。

在杨缇眼中，眼前的麹展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后辈，他的气度，他的气魄，他的野心，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作为游侠的资质，世界需要这样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给这苦不堪言的世道，带来革新。

他看到了自己余生中袭来的希望，设想下，这大胆的狂徒卷起风暴，把这人世间的樊笼彻底撕碎，那该多么美好！

即便这个决定会让他失去一切，但游侠的一生，不就是一直在失去么？

无子无嗣的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干吧！让自己这狗屁的人生，在余下的时光里绽放绚烂。

在四周人惊疑不定的神色中，这位凉州第一游侠，放浪形骸，纵酒舞剑，聚气长啸，施施然宛如一尊人形兵器，溢出的锋芒和气势，惊起营地里无数的牲畜。

……

麹展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张荟，张家贵女，天授姿容，惶惶不安，玉软花柔。

抛开别的不谈，仅仅是颜值这方面，已经击穿麹展的预期。

张荟见到这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的“登徒子”，倒也不恼，深知自己处境的她，自是不会做出激怒对方的蠢事来。

“你是何人……”

心里隐隐有所猜测，但故作不知，贝齿轻咬，娉婷袅娜，不失礼节的轻轻发问，出身名门的风采展露无遗。

“自是你未来夫君。”

不同于往日里在她身边的谦谦君子，麹展一副近乎小儿无赖的语气，与一脸认真的态度，反倒让张荟忍不住掩嘴轻笑。

似乎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那你可知我是何人？”

“你是张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