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看着林冲，突然哈哈一笑。

他看上去很高兴，但是又有点落寞，那种拧巴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当初的大贤良师。

那个在曲阳城头，让自己割下他脑袋，去领军功的大贤良师。

那个一呼百应，整个大汉的苦哈哈老百姓，全都肯为了他去死的大贤良师。

......

恍惚之间，林冲觉得有些神奇，但是转念一想，又都想通了。

一缕残魂游荡世间，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想明白一些事，发生一些转变，也在情理之中。

“你如今就在道观清修？”

林冲实在纳闷，能在三国搅动风雨，让三个帝国同时陷入血雨腥风的人，身边连个手下也没有？

“没错。”

“那个...”林冲笑道：“黄巾其实还剩了不少人马，你是知道的，有些依然成军，你没想过....”

张角摆了摆手，说道：“这么多年，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

张角站起身来，背着双手，眼色逐渐恍惚，“欲解苍生之苦，就得远离苍生。”

“何解？”

林冲没有他这么丰富的阅历，体会不到他此刻的心境。明明是第一个为了苍生而战的人，怎么还要远离苍生了？

是被伤透了心？不应该啊，张角这人在他心里，就是那种比磐石还硬，沧海桑田，也难以移他志夺他心的人。

这是一个真正的硬汉，精神上的...

张角十分耐心，可能是这番道理憋在心里太久了，想要找人说，也找不到合适的。

他去和外面那几个老道讲，老道们或许会点头，但是绝对听不进一句去。

“就拿黄巾来说吧....”张角叹了口气，说道：“刚开始，我觉得只要把所有苦难的苍生，全部发动起来，就可以让他们解救自己。”

“刚开始还好，随着黄巾人数越来越多，难免就要有将军、渠帅...”

“而能在这么多人里，脱颖而出的，往往是有些心机和手段的。这种人...有的生来就是野心家，有的是慢慢被权力侵染。总之，他们本是受苦苍生的一员，却摇身一变，成为了加害人。”

“他们会驱使奴役自己曾经的黄巾弟兄，屠戮其他百姓，他们会霸占别人的妻女，他们与那些贪官劣绅再无两样，甚至犹有过之。”

张角看着林冲，说道：“后来我明白了，就算是他们中有一些忍住了，那他们的儿子呢，他们的孙子呢？”

“这些人没有受过父辈的苦，生下来就高高在上，他们还能体会苍生的苦楚么？”

林冲每一句都听到心里了，他琢磨了一会，觉得这事挺无解的。说到底，人性可能从根上就不是个好东西。

想要保持高洁的品质，需要不断地克服自己的欲望，需要极大的耐力和高尚的情操，需要违背本性。

但是想要堕落，却是一瞬间的事，什么都不需要，而且还会很爽...

“解决之道是什么？”林冲想听听张角是不是真有办法了，还是说跟以前一样。

张角说道：“贤者在其位，愚者受其惠。想要解救苍生，就要有这么一群人，数量不能多，最好是能永生不死，然后实力强横到可以压制其他人，然后通过这几个人，来互相制约，互相监督，互相鼓励，一起维持着新的规则。

苍生虽苦，但绝对不能寄希望于他们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