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绪?”
“公绪?”
两声轻唤,孔伷眼皮眨了下。
回过神来,孔伷看向旁边席地跽坐的中年儒士,歉然一笑,道:“文休勿怪,适才我为些许俗务迷了心神。”
许靖抚须一笑,一副智珠在握神情,道:“可是为讨董一事烦忧?”
“知我者,文休也。”孔伷短暂错愕,随即面露悲愤之色,“我有心讨贼,为国锄奸,奈何初来豫州,实有心无力。”
“自黄公入朝以来,这豫州形势愈发复杂,如今人心不附,我现下是空有刺史之名,无刺史之实。”
“这豫州士族,实是欺人太甚!”
“哈哈……”许靖大笑。
孔伷面无不满,反疑惑问道:“文休,何以无故笑我?”
“我笑你当局者迷。”
“既为豫州世家大族所掣肘,何不引外力破之。”
“哦!”孔伷双目一瞪,忽面色大喜,起身快步上前,拉住许靖右臂,“文休,有何妙计教我,快快道来,这些时日真是愁煞我也。”
“靖今日乃特意为使君荐才而来。”许靖抚须笑道。
“何人?”
“颍川襄城,李公三孙,名峥。”许靖缓缓说道。
“襄城,李公之孙……”孔伷皱眉自语。
片刻,孔伷恍然大惊,急道:“文休,汝所言可是昔年八俊之首,李膺李公?”
“正是,昔年李公虽于狱中遭阉宦迫害而亡,家人也大多被流徙边地,却有一人除外,便是李公幼子。”
“此子于李家遭难前便被李公秘密送走。”
“此人便是李峥之父。”
“光和七年,先帝解除禁锢,李峥得以随父回返故里。如今此子虽尚未及冠,却已是郡内年轻一辈中少有之英才。”
听得许靖这番话,孔伷忽又愁眉不展,欲言又止。
如今这颍川李氏,族人死的死,散的散,早已不复昔年李膺在世时的辉煌。
如此家族,又如何能引为臂助。
且现下他需要的是能领兵的武将,而非谋士。
见孔伷脸色接连变换,许靖似猜到了孔伷的心思。
他又笑着说道:“昔年南阳黄巾张曼成率十数万众作乱,宛城危在旦夕,那年李峥方才十二岁,却能力挽狂澜,救百万郡民于水火。”
“正是因他,宛城才得以守住,方使得朱儁与褚贡内外相合,大破蛾贼。”
“朱儁当年回朝后曾言,此子聪明亮达,胆略无双,来日必可为朝廷栋梁,李公后继有人,于九泉之下当可瞑目矣。”
孔伷越听眸间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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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偏西,天气愈发阴冷,寒风凌冽,侵人皮骨。
谯县城南门,人声鼎沸,大量百姓聚集在城门口,等待守城军士检查后入城。
此时李峥站在护城河边一空地上,他身边多了一男子。
这人身着黑色夹袍,背披白色大氅,唇红齿白,相貌颇为俊俏,虽衣着有些臃肿,却难掩其儒雅出尘之气。
“二凤。”郭嘉面带捉弄之色,“怎来得这般迟,还弄得这般狼狈,若再晚上半日,你怕是见不到文若兄长了。”
听得‘二凤’二字,李峥右脸颊抽了下,道:“途中遇到了从青州流亡而来的饥民,欲易子相食,我便杀马分予他们,改为步行,不曾想被几波贼人盯上,为免麻烦,只得换了一身衣物。”
听到‘易子相食’四字,郭嘉蹙眉,叹道:“二凤,为兄知你心善,可如今这世道,饥民遍地,你又能救几何?”
“既已遇见,便是缘分,力所能及,焉能不为,我所求者,心安罢了。”李峥笑道。
“二凤,你这是妇人之……”郭嘉又道。
“我二你妹。”
郭嘉话未说完,忍无可忍的李峥突然暴起。
他一把勾住郭嘉脖子,将其拉到身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说道:“郭奉孝,从现在开始,你若再敢喊我小名,我不介意将你那晚初尝云雨之时,未及入,便已匆匆败下阵来的糗事广而告之。”
顷刻间,郭嘉脸色绿了。
“为兄错了,为兄错了!”他急忙伸手去捂李峥嘴,又做贼般左顾右盼,那病态般苍白的脸爬上了一抹红润。
“哈哈……”见得郭嘉满脸囧态,那病态般苍白的脸都急出了一抹红润之色,李峥朗声大笑。
郭嘉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随即便犹如那泄了气的皮球,颇为无奈道:“我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当年将此事告知于你,悔煞我也。”
李峥懒得理会郭嘉。
他看着城门口越来越多的百姓,皱眉道:“人越来越多了,看来哺时前想入城怕是难了。”
郭嘉听了李峥这话,似想到了什么,忽面露不屑之色,道:“咱们这位善清淡高论,嘘枯吹生的孔使君,如今怕是只剩下这点笼络民心的小伎俩了。”
李峥闻言皱眉,看来传言非虚。
若真如郭嘉所言,豫州这位新刺史怕是真被豫州豪门士族给架空了。
心头百转,李峥开口说道:“此事与你我无关,此间事了,你我立即回返颍川,否则被卷进去便麻烦了。”
这些年,乱世的轮廓在李峥眼中是越发的清晰了。
重活一世,此生他不求功名利禄,唯愿家人康健安平,他不愿再掺杂到这些利益和权力斗争的纠葛当中去。
那太累了。
“咱们这位使君如今已是权欲熏心,不管不顾,全然忘了卧榻之侧还有一群猛虎窥视。”看着城门口处拥挤的百姓,郭嘉笑容越发轻蔑,“我若蛾贼,便趁其笼络民心之际,遣数百精锐混迹于百姓中制造混乱,趁机夺取城门,而后……”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郭嘉话未说完,城门前人群中骤然有人奋力大喊。
这喊叫声嘶力竭,却夹带着兴奋与狂热的信仰。
而这一声令人无比熟悉的口号,顷刻间便犹如病毒般在人群中快速蔓延,令城门前百姓陷入极大的恐慌当中。
“苍天已死……”城门前各个方位不断有人响应。
紧接着便见混迹在流民群中一些成年男子,快速往额头上绑好黄巾,从身边的鹿车中抽出刀剑小盾,先趁乱将准备绞起架在护城河上的吊桥的汉军士卒砍杀殆尽,又掉头举起手中的刀剑砍杀百姓。
轰!
一时间尖叫、惨叫声四起,百姓做鸟兽往城门逃窜。
乱了!
全乱了!
“额……”
“唔……”
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骚乱,李峥和郭嘉面面相觑,两人眼睛眨啊眨啊,都看到了对方眸间的荒唐之色。
“郭奉孝,你这张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