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女出了程之道的宅院,内心一阵清冷,下午又要见那个人了,与之前相比她已经不再那么恶心了,或者说不是不恶心,是已经麻木了,原本修炼魅术不就是在各种男人之间周旋吗,何必为了……想到这她回头看了看程之道的宅院大门,更加悲凉。
无域禁地,魅女十多年间出入过无数次,只不过每一次都是扮演着另外一个女人来到这里,今天照例在偏房换上了那套水蓝色衣衫,将长发绾成一个发髻,插上那根竹木簪子,十几年了,这身打扮越来越顺,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会真的变成“她”然后亲手了结那个人。
水汽横生的池边,凉气习习,魅女缓缓走到池边的石桌上,倒好了清茶,低眉垂眼静若处子。须臾间一个灰白头发,眼窝深陷的男人进来了,随手带了一盒点心,放到石桌上说“阿为,这是你爱吃的糯米糕,我给你买来了。”
“好。”魅女只答应了一个字。
对面的男人拉着魅女的手,许久也不说话,魅女也不说话,眼前的这个清瘦苍白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程之道口中左一个义父,右一个义父的姜宁。魅女来到清水坊的第三年就继承了清水坊当家月娘的绝活儿魅术,并将其发挥到极致,清水坊是个百年戏社,社中出过多少戏娘子恐怕连戏社自己都数不清,小小年纪就被拐卖到戏社的魅女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生于何处,父母是谁,那时候她太弱小了,只将月娘当做自己的娘亲。月娘只给了她一个名字叫魅儿,一直到月娘意外被杀的第二年魅女被无域发现,有了一个新身份,自己给自己拟了一个姓“苏”,从此世上就有了一个苏魅。
无域十多年前发生了一次内部政变,无域十六子均被困在炼魂塔内,这十六个人是无域上层术法最为精炼的人,核心使命就是确保现任域主安全,挟制无域整体听命于域主。炼魂塔是无域锻造冤魂之处,将心有恶念的魂魄激发出最大的恶意,将其引入炼狱,汲取魂魄灵力。
炼魂塔内附着无数冤魂,倘若被困于塔内结界,几无生还可能,所以当魅女经过两天三夜只身走出炼魂塔的时候,无域内部恐慌至极,因为他们不知道走出来的还是不是人类。
域主更迭,姜宁成为现任域主,无域的长老们问过魅女的意见,魅女呵呵笑了一声再无他言,就这样姜宁这个域主一做就是十多年。
“阿为,长生魂现世了,你可以回来了。”姜宁握着魅女的手越发紧了,魅女呵呵一笑“那么……您还禁锢着我这个替身有何意义呢?”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魅女脸上,顷刻起了红印,姜宁起身直视着魅女“别忘了你体内还种着血蛊!活够了是吗?”
魅女不怒反笑“域主您说笑了,谁不想活着呢,活着才有无限可能。”姜宁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的心思我知道,可是没用,近几年你貌似很中意我那个义子程之道,你这一身本事,我自然要送你一份好礼,也好让你认清现实。”
魅女冷笑,想到他对外一直披着大善人的称号,对外常称“能做的善事有限,但是也要尽力去做”竟然树立了良好的声誉,对比当前就觉得分外讽刺“域主这些年的伪善面孔是不想继续了吗?”姜宁近身抬起手,食指勾了勾魅女的下巴继续说“慈父还是要当下去的,只不过我也送了一枚血蛊在他身上,至于血蛊是否发作,何时发作倒要看苏魅你的表现了,哈哈哈哈……”
恨不得立时将他千刀万剐,抽筋剔骨,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可是魅女知道此时她只能幻作张莫为,下巴轻移,低头含住方才勾起她下巴的食指,一双眼睛柔情似水,蔓延的情意仿若要溢出来,缓缓地纤纤玉指敷上姜宁的双眼,轻声嘤咛“宁郎,我想你了……”
姜宁瞬间进入了幻境,怀中抱着的是那个常穿水蓝色衣衫的张莫为,她对自己说“宁郎,我想你了”…………
无域独有的血蛊,是极阴损的咒术,炼魂塔内提炼的恶魂,加上修炼尸鬼术的术人之血,在他人最为动情之时打入体内,动情可以是或悲或喜或情动或悔恨,关键在于动情是七魄之一,想要拔出该蛊何其困难,需要剃魂修魄,这样的拔蛊方式太过危险,更阴损的是下咒者若身亡,此咒即刻发作。
只有下蛊之人主动催动拔蛊才能确保万安,魅女恨当初被姜宁诓骗以为知晓当年隐情月娘为自己而死,悲情之际身中血蛊,开始的七八年里,姜宁除了每个月让她幻化成张莫为,跟他说说话,倒也没有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至于无域域主更迭,魅女其实根本不关心,谁是域主对于她来说并无差别。也许最初从用血蛊控制她开始姜宁就已经计划着政变了吧,只不过谁都没想到无域十六子,她苏魅竟然能活着从炼魂塔内走出来。
直到七年前姜宁让她照顾程之道的起居,那时候程之道还是个未出学堂的学生,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学生气的他却成了她的软肋,也许这就是姜宁的目的吧,他步步精心安排,就是为了让她在意,因为在意,所以不能与姜宁鱼死网破,所以一步一步姜宁越来越猖狂,直到那一天把苏魅送到时任天成银庄大老板魏成全的床榻上。
那一年程之道被白伏魂上身,因为事关明面上高位掌事人病危,只能暂时按住不发,无域内部鬼医如何阵打都不能迫使白伏魂离身。眼见程之道一天一天气若游丝,魅女心焦无法,甚至都想到要把净明阁阁老绑出来,来救程之道的命。这个时候接到姜宁的传书,手书上就一句话“睡服魏成全可救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