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喊叫声引来了一个人,一个中年男人,从他的衣着来看,像是个刚下中班的工人。他朝这边奔过来,抓住庞金海的肩膀:“小瘪三!竟敢拦路抢劫!无法无天了!”
庞金海胳膊一抡:“你管不着!滚开!”
“我就要管!跟我去警察局!”
“放手!混蛋!快放手!”
“你才混蛋呢!走!去警察局!”
中年男人揪住庞金海,两个人扭打起来。中年男人很强壮,庞金海不是对手,情急之下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中年男人暴怒,朝庞金海狠狠一拳,打得他在地上连滚带爬。
愣在一边的沈卉猛的清醒过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朝中年男人说了声谢谢,撒腿就跑。
此刻已经是深夜9点多钟,有轨电车已经停了,这一带又比较冷落,街上黑漆漆空荡荡的,行人稀少。她慌不择路地跑了好一会儿,总算看到一辆三轮车,赶紧跳了上去,命令车夫快走!
车夫吃惊地问:“太太,出了什么事?”
她喘着粗气说:“别问了!快走!快走!”
三轮车用最快的速度行驶。坐在车上,她狂跳的心脏渐渐舒缓。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不!不对!应该说恰恰相反!以前才是在做梦,现在她醒过来了!幸好还不算晚!
上帝保佑,让庞金海在最后一刻暴露了丑恶的真面目。世上恐怕很难找到比他更坏的坏蛋了,为了达到目的不惜陷害拿他当兄弟的人!他不受到惩罚天理难容!
沈卉决定明天就去找顾孚远律师,商量一下具体怎么做,无论如何不能放过这个大坏蛋。
三轮车从邮政局桥过了苏州河,再沿天主堂街拐进白赛仲路,10点多钟的时候把她送到了家门外。
她付了车钱,迈腿想要下车时,发现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车夫把她扶下车,说了声“太太小心。”
话音未落,停在前方不远处的一辆小汽车突然打开了大灯,强烈的灯光照得他们睁不开眼,紧接着小汽车轰鸣着朝他们猛冲过来。他们呆呆地站在那儿,根本来不及反应。
汽车径直撞向他们,巨大的冲击力把他们像布娃娃一般抛向空中,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辆小汽车从三轮车夫身上轧过,疾驰而去,红色的尾灯转眼就在黑暗中消失了。
这不是车祸,这是谋杀,非常明显的谋杀。假如有目击者的话,可以看到那是一辆黑色奥斯汀小汽车。然而没有目击者,事发时已是深夜,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庞金海开着那辆奥斯汀拼命逃窜,忽左忽右漫无目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
这样胡乱开了不知多久,最后他在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上停下了车。他不能不停,因为手上出了太多的汗,方向盘滑得快攥不住了。
他瘫倒在座椅上大口喘息,心脏咚咚咚的狂跳不止,像要把胸膛撞破,脑子一片空白,但有一个场景却反复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沈卉被撞飞又落下的场景,那个过程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那么缓慢那么清晰,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那张苍白无助的脸,看到她用迷茫的眼神盯着他,好像在问,你怎么下得了手?你不是说爱我吗?
他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口中喃喃自语:“阿卉,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
可是他不能不这么做,否则他就会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被所有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唾弃,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会像杨乃武和小白菜(发生在清朝末年的一桩谋杀案)那样被编成戏剧传唱,那样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爱沈卉,但更爱自己。
他在车里呆坐了很久,混乱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一场漂亮的猎艳之战竟然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告终,他做梦都想不到。老天爷把他狠狠耍弄了一番,在他即将爬上山顶品尝胜利果实的时候,又把他扔下了悬崖。
可恶的老天爷!我恨你!
但他回过来想想,自己还算是幸运的,老天爷并没有完全抛弃他,让他赶在沈卉到家之前截住了她,保住了那个能毁灭他的可怕的秘密。假如她不是坐三轮车,而是坐出租车,没能把她截住,那就彻底完蛋了。而现在完蛋的是沈卉,他得救了。
这是漫长的一天,他精疲力尽,累得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切只能等到明天再说。
他呻吟似的长吁了一口气,伸手发动了汽车。可是当引擎隆隆响起的时候,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从他脑子里闪过。
秘密真的保住了吗?不一定!假如沈卉没有死,或者死之前讲出了真相,那可怎么办?非但陷害朋友的丑事曝光,更将背负杀人灭口的罪名,那是要判死刑的呀!
他眼前出现这样一幅景象:他双手反绑,脖子后面插着木牌,被刽子手押到刑场上跪下,一支枪对准了他的后脑……
想到这儿,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上蹿下跳,刚刚擦干的额头又冒出了汗珠。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手指敲玻璃的咚咚声。
他想心事想得太投入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敲玻璃的咚咚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他定睛一看,汽车旁边出现了两个人,两个身穿巡捕制服的人。其中一个弯腰看着他问:“喂,先生,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那狂跳的心突然停止了,他像死人似的僵在那儿。
那个巡捕接着问:“汽车保险杠和挡风玻璃怎么坏了?出车祸了吗?”
他的脑子仍然一片空白,直到对方问了第二遍,他才猛然省悟,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句话。
那个巡捕紧盯着他:“你说什么?”
他没有回答,因为说的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两个字,逃跑!赶快逃跑!
汽车已是发动状态,他挂上档,一踩油门,汽车猛冲出去,把那两个巡捕甩在了身后。
现在他最怕的是他们吹警笛展开追捕,幸好他们并没有这么做,但产生怀疑是肯定的了。
事情正在朝糟糕的方向发展。回到家里,他想睡又睡不着,身体很疲惫,脑子却异常清醒,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但睡了没多久,砰的一声枪响就把他惊醒了。
他猛地跳下床,扑通摔倒在地板上。这时他才想到,那声枪响是他梦见自己被枪毙了,他的尸体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走。
他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在地板上呆呆地坐了很久。
沈卉怎么样了?她到底死没死?我的秘密能否保住?答案很快就要揭晓。这个答案他急于知道,又害怕知道。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怎样他都必须面对。
他强打精神,尽量把自己弄得齐整一点,让别人看不出有何反常,然后坐三轮车前往林家。
9点多钟的时候,他在林家大门外下了车。街上干干净净,撞人的痕迹已经全部抹掉了,仿佛一切正常,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但这并不能让他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
他站在那儿深吸了几口气,走过去敲门,没得到应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他有这儿的钥匙,就自己开门进去了。刚走进客厅,就听见有个女人喊了声“谁来了?”
接着周嫂从屋里跑出来。他不动声色地说:“我敲门没人应,就自己进来了。太太呢?出门了吗?”
“你问太太?可不得了,出大事了!”周嫂激动地喊。
他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出了什么事?太太生病了?”
“不!不是的!她被车撞了!”周嫂回答。
“你说什么?被车撞了?”
他一把抓住周嫂的胳膊,战战兢兢地问:“她在哪儿?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他真的很紧张,心跳得几乎把胸膛撞破。生存或死亡、化险为夷或万劫不复,答案就要揭晓了。
周嫂避开他急切的目光,黯然道:“太太伤得很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具体我也说不清。”
他的心忽的沉了下去。沈卉没死,就意味着还有苏醒的可能。而她一旦苏醒过来,他的末日就降临了。必须要亲眼看一看她是什么状况,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她怎么会被车撞?事情怎么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