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区区一介白身,不能妄议兵机,就有意推却道:“待罪之身,不敢议论国家大事,请郭兵曹莫要为难。”
郭图眼前一亮:田钧用的是不敢而非不能,分明是在自谦,这恰恰说明田钧知兵事。
便温言笑道:“长者相问,何罪之有?再者,在这卧虎公堂之上,有何不可说?”
田钧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晚生若有粗鄙之语,请二公勿罪。
钧以为,此时正该伐曹。其一,大将军已发出檄文讨贼,天下豪杰影从,此时若罢刀兵,无异于长曹贼志气灭袁公威风。”
“妙哉!”郭图抚掌赞道:“好,好一个长曹贼志气灭袁公威风,在理,在理。其二呢?”
“这其二,朝廷在中原,而大将军远在河北,此时若不以清君侧之名剿除曹贼,只怕时日一久,攻守之势易也。”
“说得好!”郭图再次赞叹道:“好一个清君侧,好一个攻守之势易也。你父亲自诩精于谋略,我看他比你是逊色多了。可有其三?”
本着坑死袁绍占便宜的心态,田钧道出了最后一条,也是最扎郭图心的一条:“有一言可谓诛心,却又如鲠在喉,不得不说。大将军年近五旬,未定世子……”
田钧故意将话只说一半,曲身谢罪道:“钧胡言乱语,死罪死罪。”
郭图、辛评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田钧的不尽之言。
袁绍之所以不立世子,无非是因为宠爱第三子袁尚,与世俗公论的长子为尊相左。一众谋士们又各自站队,支持长子袁谭者有之,支持三子袁尚的也不在少数。
在立嗣这一点上,郭图、辛评不谋而合,二人都认为废长立幼是取祸之道,因此支持袁谭。
如今田钧的言论,正好切中他二人心中的担忧之处:如果此时不劝大将军扫平曹瞒,万一袁公有个三长两短,河北的大好局面必然分崩离析。
郭图扶起田钧,眼里藏不住的赞赏,叹道:“听闻沮氏有一子博文敦善,被本州人誉为鸿鹄。今日见势先,足谓玄鸟也。”
鸿鹄,正是时人对沮授之子沮鹄的美称。
辛评也附和道:“鸿鹄飞腾远,玄鸟运势长,此二人真乃冀州之才俊也。
如今大战方起,正是用人之时。公则,我看势先颇知军略,不如将他举荐到主公面前如何?”
郭图自然一百个愿意,沮鹄如今不就独领一军,既然沮鹄可以,田钧如何就不能?
郭图心中还有一番其他计较:以主公的平衡手腕,只要重用田钧,那么田丰就别想再出头。
他倒也不担心田丰会与田钧联手,从刚才的相谈中,郭图能感受到,这对父子之间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更何况,当年田丰带兵灭了耿家满门,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此,郭图何乐而不为?
他当即笑道:“这是自然。但有一言事先讲妥,这推举之功,仲治必须让与我。”
辛评慨然允诺,他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郭图又上下打量起田钧,叹息道:“势先被困在寓中多年,能有这般才思,当真难能可贵。
我想主公见到你后,定会心喜。你且回府去安心等候,明日州府自会有消息传到。”
田钧按耐住心中弥天之喜,郑重拜谢道:“多谢郭兵曹,多谢辛都官。”
然后欠身徐徐而退。
辛评见田钧离开后,瞧了眼尚在抚须而笑的郭图,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势先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出身不好。我有心举荐他,又担心无识人之明,生怕他心中还在嫉恨主公。
公则啊,你就不怕他......”
“仲治多虑了。”
郭图摆手打断道:“我观势先仪容端正,相貌堂堂,岂是腹有反心之人?退一万步,就算他有,又能如何?”
辛评不住点头称是,心下却叹息道:小子,只能帮你到这一步。能不能躲过此劫,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