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与周戒咸对视一眼,心下已知,这澄哥儿并非什么目光短浅之人,只是为了要孝养母亲,才想着要开馆教学。
“澄哥儿不必着急推辞,今日族中还有事要忙,我且将这个还于你母亲。”说着族长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字据。
“这是何物?”周慎澄双手接过,母亲平日里不过浆洗衣物而已,何曾听闻什么文书。
“纹银二十两?”周慎澄粗略扫过字据,大概明了,这是母亲的借据。
“族长,这是母亲的借据,我绝不会赖账,只是需您宽限些日子,待书馆开了,攒够银钱,定归还族中。”
周慎澄诚恳地说道。
对于族长拿借据出来的意图,他是十分明白,无怪乎两种:一为逼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二为施恩,免了债务让他欠族长一个人情。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族长是为了让自己欠全族人的人情,毕竟,没有人知道这区区二十两的去处。
“澄哥儿说的是哪里话,文书现如今在你手里,就是债务两清,今后你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老族长一只手握着周慎澄的手,另一只轻轻按在按了按他的手背。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周慎澄不再推辞,只是认真地说道:
“我因母亲自老族长处借款,才有盘缠去考取这秀才,虽老族长免了债务,慎澄仍是感激不尽。”
“你有心就好,有心就好~”
一番寒暄后,老族长与周戒咸同出了院门,只是临走前两人又看了看院落。
眼见二人离去,母子二人也无心劳作,因着中了秀才,先生自掏腰包,赏了周慎澄二百铜钱,虽少,也解了部分饥荒。
周季氏将这二百钱分了三份,两份各八十钱,用于还邻家的债务,剩余的四十文,买了几个烧饼,还债时带着,算是答谢人家困难时伸出援手。
自家留了两个,算是庆贺这高中秀才之喜。
剩下的十几钱,积攒着,原打算攒够一百个先去还了族中的部分欠款,今日族长免了债务,一时之间周季氏竟不知怎么安排了。
“我儿可有什么想吃的?烧饼或者馒头?”周季氏抬头看天,太阳挂在正南方向,是时候准备午饭了。
拮据多年,在她的印象里,最好吃的怕是烧饼和馒头了,毕竟每日母子二人总是菜窝窝,杂面饼充饥。
“母亲未嫁于父亲前,爱吃什么?”周慎澄满脸期待地望着母亲。
“我儿今日怎么了,竟问起我来?那么久远的事,早就想不起来了。”
周季氏闻言一愣,嫁入周家前,她是家中幼女,深得家人疼爱。
待到成人嫁入周家,原先也能逢年过节去探望父母,后来怀有身孕,行动渐渐不便,也不大回去。
待等到临盆之后,孩子离不了亲娘,更是有心无力,最后一次见到父母双亲,还是在周慎澄的百岁宴上。
等到孩子不那么难带,差不多一岁多时,夫君又出了事,撒手去了。
至今他都不曾回过娘家。
不是不想,是不能,当年父亲收了别家彩礼,装病只等着她回去,将她绑了送去拜堂,她原是不知情的,只是抱着孩子走到村口。
遇着儿时的玩伴、邻居也是族兄的季三哥,偷偷报信给她,这才抱着孩子匆匆返回周家。
季三哥也因为通风报信,受到父亲一家的埋怨,只是多年来季三哥死不承认,兄长也没什么证据,这事不了了之。
之后父母兄长再没有上门看望过她,她也不敢回娘家一次,毕竟她若嫁人,澄哥儿就真的成了孤儿。
只盼着岁月蹉跎,终有一日,她不再年轻,不会有人再给父亲彩礼,她也好回次娘家。
“母亲可是想起了什么?”周慎澄见母亲神情,不知她是想起了什么。
早些时候周慎澄一直纳闷,他魂穿到此一年有余,从未见周季氏回母家探望,这是他这个现代人理解不了的。
如今债务没了,他想为周季氏做些什么,读书之余周慎澄常帮她做事,知道浆洗洒扫,虽不需要大力气,却也是个辛苦活儿。
“母亲去厨房看看,可还有什么能下锅的,柴垛旁的墙上,还挂着些半干的野菜,咱们下个野菜汤也好。”周季氏收起心神,起身向厨房走去。
说是厨房,不过是四根立柱,围起来的篱笆房,所幸母子俩勤谨,时常修补,这才可以遮风挡雨。
倒不是怕它淋坏吃食,常年家里也不曾有什么余粮,存有三五日的粮食,也怕被黄鼠狼糟蹋,一般是放在堂屋的条几下。
真若漏雨,挂在墙上的野菜,也算是浸了水,倒也好煮了些。
“那母亲去收拾吧,儿去挑些水来,水缸的上面有裂纹,赶明儿锔缸锔碗儿的来了,咱让他也给咱们修补修补。”
“是这么着,修补好了,水缸也能蓄满了,到时候也不用你一天三次的挑水。”周季氏笑着说道。
“是类,水缸能蓄满了,儿只早上挑满它,就够母亲一日做饭用了~”
“周大嫂子,周大嫂子~”伴随着一阵敲门声,外面乱哄哄地,只听着好像是在呼唤周季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