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左侧有一条小路,尽头用竹子做成了小圆门。
推开小门里面是一排排房舍,这里住着工匠和打杂的下人,一条长长的走廊可直通前屋的房厅。
每次节日,这条长长的走廊总忙碌着下人们的身影。
山珍美味从他们的手中,在这条长廊里穿梭到每个人的嘴中。
如今这里七横八竖,躺满了来不及逃走的尸体。
柴草屋的西面就是云家的马厩了,怀娄城最好的马都在这里,就连这些马儿也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云裳哭着哭着又笑笑,云家是真的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数来足足二百四十三具尸体,偏偏少了小弟云凡和洛甜。
云裳不甘心,她一间一间的搜寻,云家那么多人她记不全,但是小弟和侍女洛甜她化成灰也认得。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响从大门外传来,云裳如惊弓之鸟吓得躲进了地窖。
原来是有人报了官。
云裳无力地靠在地窖边,看着吏士们把尸体一具具抬了出去。
本想阻止,但一想到她一个人要埋葬这么多具尸体,简直是痴人说梦,也就放弃了。
声音渐渐消失后,云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一夜之间她成了孤儿,小弟和洛甜的尸体应该是找到了吧,只可惜都没能看上最后一眼。
小弟的身子本来就弱,应该是一刀毙命,不像几位哥哥一样身中那么多刀,死得那么痛苦。
还有洛甜,虽然比她长三岁,也是个怕痛的女孩子,就算那么怕痛,每次她犯了错要罚跪,她都会陪着一起跪,很多次都跪到膝盖又红又肿,要关地窖她都会陪,为什么这次不陪呢?
等吏士都走了,偌大的院子只剩她一人,曾经的记忆有多鲜活,现在心里就有多难受。
云裳呆呆的把云家走了一遍,屋子早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
走到闺房,是她喜欢的喜庆红色布局,精美的雕花木具都是老师傅打造的。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床头还放着洛甜绣到一半的方帕,几副枕巾和几双鞋垫。
那是给秦恒宇绣的,表哥的生辰快到了,这些是洛甜替她完成的。
就因为要绣这些东西,洛甜才没有跟着她下地窖。
云裳在心里狠狠的责骂自己,如果她学好女工就不会让洛甜帮着做,这样也能躲过一劫。
她跪在院子里,把怀里的怀霜掏出细细看着。
云家男子耍的都是大刀,在她六岁生辰时,父亲就把这宝贝交到她手里。
“怀霜总算有主了。”
相传怀霜是祖上一位女子所拥有,只用着三招便行走江湖,只可惜,云家多代未出女娃,那招法也失传了。
怀霜就在手中,要不用这把匕首了结自己,要么拿它杀了仇家。
思考良久,云裳把怀霜放在地上,对着云家大门磕了几个响头。
她发誓:有朝一日,若知仇敌,无论何人,不管何方,哪怕万劫不复,也要把他们挫骨扬灰。
怀娄城被雨水洗过的天空碧蓝空旷,大街小巷热闹极了。
各种小商小贩都在叫卖,还有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议论,怀娄城变了天的大事。
“听官爷说,云家死光了,连小孩都没放过。”
“听说死状极惨,好人没好报,老天不开眼啊。”
“有谁听说是怎么回事吗?”
“听说大当家和大公子,一起外出押了躺镖,会不会是镖出了什么意外,遭人报复。”一个老头轻轻的对着旁边的中年男子说。
“不会吧!大当家和大公子一起能出什么意外,没听说丢镖啊。”
“不管是不是丢镖,那都不是小事,多少年没见大当家亲自跑镖了,这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这次大当家和大公子一起跑的镖,这事就不是个小事。”
一个精瘦男子神秘兮兮的往脖子上做了个杀的动作,凑上去小声地说:“会不会是果子岭以前那群盗匪来寻仇了。”
听到这话,几个怀娄城的老人,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继续讨论起来。
云家永远是怀娄城最大的谈资,怀娄城有云家时,背后人们会说云彪是怀娄的王,宾客常来,门前车马常年络绎不绝。
家里的四位大公子个个相貌不凡,是怀娄男人们争相效仿的对象。
小少爷也是一块润玉,小姐更是金枝玉叶生得千娇百媚,虽说早早的许配给人了,也是令人羡慕。
芙蓉郡秦家那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南方最大的粮商。
人们都在惋惜,云家落得这番境地实在是福薄。
云裳穿着一身黑衣,低头走在人群中落寂的想,云家在怀娄城往后也只剩谈资了。
死得这么蹊跷,希望这身装扮能掩人耳目,她心里明白,这次的镖很顺利的送到了,所以不可能是这次送镖出了什么事。
也听说过果子岭那群山匪的所作所为,他们本和云家没什么瓜葛,只是抢杀奸淫无恶不作,专门对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老弱妇孺,或是没什么人手收山货的散商下手。
当初怀娄城的几大富贾,请来云家摆平的。
这伙悍匪约摸十几人,落脚在怀娄城外三十里地的果子岭以后,怀娄城大部分商人都被抢过,只好请云家护镖。
如果只是这样,也能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最可恨的是那些上京赶考的穷书生,只要没搜到银两必会命郧果子岭,可怜的是投奔亲人的那些妇人,都会被掠上山上百般凌辱。
十年来人们叫苦不迭,直到云家镖局成立的第五年,大家看到了他们的实力,也知道那些山匪只是一些流落在此的山野莽夫,不是云门镖局的对手,才出此下策。
当时只杀了男人,妇人都是被强抢上山的,让她们抱着孩子都散了,妇人们无不感激,寻仇也说不通。
可是,谁又有能力一夜之间把云家灭了?那群黑衣人兵器不一,剑刀斧钩皆有用,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
这么多年云家做事,凡事都不做绝,基本没有恶交,这突如其来的灭门惨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明月阁三楼最豪华的厢房中,晏南修立在窗前,看着街头人来人往,人群中一个小孩跑着跑着冲撞在了一身黑衣上。
黑衣人马上说了句‘对不住,’然后步履蹒跚的被人群推着继续前行。
晏南修看到她如此谨小慎微的样子,愣了一下。
来怀娄城这一路他们见过几次,每次看到她都在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笑得甚是嚣张明媚。
是他生平见过最意气风发,不拘形迹的翩翩少年。
莫奇也看到了云裳,嚷了一声:“云裳在那!”
晏南修明白莫奇所想,他蹙眉沉思了片刻,回过头勾了勾唇,“至少见过几面,不能让一个姑娘家流落街头。”
莫奇自然是懂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