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瑛刚才就偷偷观察过对方,与别的生员面对“乡试”大考,或严肃或焦虑的神色不同。
金玉叹今日面色含笑,一副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作派。
显然,这厮那日的话不是虚言,这次乡试早已“有备而来”。
贾瑛隔着一个胖子,再次斜眼瞟了眼对方侧颜,内心窃笑开了;“嘿嘿,尽管得意,有你小子哭的时候。”
“金玉叹。”
“贾瑛。”
金玉叹和贾瑛前后脚,依次被台阶上的书办唤名。各自上前,按照流程检查是否夹带,报上户籍姓名,勘验完毕,发放号牌入场。
期间,贾瑛注意到,这金玉叹被上上下下来回搜了个干净通透,并未曾检查出夹带,不禁暗暗点头;“不错,还不算笨,那便好。”
大周金陵乡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考试,都需要生员提前一日进入考场,即初一,初四,初七进场。考试完,于初七晚间子时,全部离场,贡院重新关闭。
金陵作为江南的首善之地,考棚规模算是江南最大了,安排下上千号考生不成问题。
贡院考棚相对共四排,每排共二百六十四间‘号房’。
号房乃是考生答卷休息之地,也就三尺见方,相当逼仄。里面上下放置两块木板,上面木板作答卷的桌子,下边的当椅子。晚上睡觉,两张木板合拢在一起当床。
贡院于每间考棚都会为考生准备一盆炭火,一堆火石,一支蜡烛。炭火用来取暖做饭,火石用来打火,蜡烛用来照明。考试期间号房内外隔绝,生员不得随意走动,基本要在这间狭窄的空间内吃喝拉撒睡,度过几日考试时光。
每间号房按照“甲乙丙丁”“天干地支”数字组合依次排列。考生在考场门外领取考棚对应的号牌,便会被衙门小吏引领来到考棚,按照发放号牌上的名次,对应进入各自的号房之内。
贾瑛领取的号牌乃是‘乙辰’,他见他金圣叹所进‘甲寅’所在考棚,就在他考棚的斜对角,这才嘴角勾笑,面色轻松,进入他自己考棚内。
若说刚才在贡院之外,贾瑛心里还有些忐忑的话,这瞬间,他便彻底放下心来。
进入号房后,贾瑛合上伸拉木板,号房重新合上。接着把手中所提的考篮与食盒放在屁股后边。随即微微蹙眉;“这破地方坐着都硌得慌,更别提休息了。”
吐槽归吐槽,可贾瑛没办法。要走科举之路,这是必须要受的罪,容不得他贾瑛抱怨牢骚,也没用。
但有一说一,总体而言,他们这届乡试生员待遇还算不错了。起码金陵贡院考棚够大,避免了考生受那“臭号”之厄。
之前贾瑛可听说,去年考棚接近爆满,第三日便有七八名被“熏”成臭干的考生昏迷在号房,被拖了回去害了大病。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那般情景,贾瑛一个激灵,先前刚生出的那一缕不满,顷刻间烟消云散。
按部就班,摆放好笔墨砚台,贾瑛方打开食盒,从中取出刚才门外检查时,被勘验小吏切成拇指小块的糕点,放入嘴里慢慢咀嚼。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到了巳时,这届恩科乡试数百名生员已悉数入场。待生员各自进入各自号牌对应的号房之内,贡院大门重新落下。
号房内考生,等候发卷开考。
但这时,贾瑛左右顾盼,不经意扫视之下,不禁再次皱起眉头。
原来他发现,斜对面于“甲寅”考棚的金玉叹,不知何故,居然莫名紧张起来。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时用袖口擦拭。面色潮红,呼吸紧促,与刚才贡院之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天差地别。
贾瑛满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嘀咕道;“怎么话说的?开卷考试,这么紧张作甚!”
他却不知,这是金玉叹身体的本能反应。
虽然金玉叹已经全部知道了考试内容,且提前做好卷题记在心中。但毕竟事到临头,加之他心里有鬼,不忐忑才怪了,唯恐出现变故!
大周乡试考试内容为《四书》、《五经》、策问、以及八股等。
今日四月初一,乃是乡试第一场,试以《论语》一文,《中庸》一文,《大学》一文,《孟子》一文,五言八义诗一首,外加经义四首。道书四题要求字二百上,经义题要求字三百上。
每道试题,都会有监考书办,写于考棚中央模板之上,字体粗大,不愁看不清楚。
巡场小吏发放完纸张,三声鸣锣之后,身着不同品级官袍主考官王思政,同考官贾雨村,刘永吉等人。照例在数百考生面前亮亮相,勉励一番。随后,留下一名同考官看管考场,其余人被簇拥着离开。
随着这名同考官一声令下,几名举着考题木板的小吏把考题一一摆放在考棚中央显眼之处。
江南道,金陵府,兴隆七年恩科乡试,正式开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