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楼,位于鸾庆胡同北头,在正阳门一片,是座既气派又讲究的戏园子。
盖戏园子时,庆熙爷财大气粗,正是有钱的时候。
也不知庆熙从哪弄来德和楼的施工图,这主儿放出话:爷,要跟北京城里头,也盖上座德和楼。
口风吹出去,有人闻风而至,冲的是它的名头。
几位曾跟宫里头唱戏班的名角,投奔了庆熙戏班。
阵容强大,场面不错,庆熙给戏班取名‘’德和戏班‘’德和楼,德和戏班,哈哈名响,招牌幌子,震倒一片人。这事儿,就在京城王公贵族中传播开了。
庆熙这场面拉得太大了,他忘了,树大招风,名大招嫌,这个道理。自己是立本出身,拿颐和园做幌子,拿皇家戏楼做招牌,疯了?这主儿招惹了是非。
德和戏班还没敲锣响鼓,德和楼就要上顶完工的档口。
有下人向肃忠亲王报信:“听说有个庆王府的包衣小立本,跟前门外头,拿颐和园戏楼,照图画样,盖了座戏园子,取名德和楼了。”
哼?这是要翻天啊,王爷不干了:“把那个小立本儿,给我弄来?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个兔崽子,长了几颗脑袋?”
肃王爷饮食上有一偏好,喜欢吃红烧兔肉,要吃一个月数的兔崽子,肉嫩,味香,平时说话也养成习惯,凡晚辈子孙,一律称:兔崽子。
听肃王爷要见,庆熙挺得意,如今大清王爷中,能抖出威风的,还得是肃忠王爷了,剩下的那几位所谓王爷,混吃等死哪。
“你就是庆熙?”王爷瞅着这个趴在地上的畜牲:嗯,还算懂点礼数。”
“嚓!小兔崽子,就是庆熙。”
“你这个兔崽子,是谁家的包衣啊?”
“王爷,奴才是庆王府的奴才。”
“庆王府的人?难怪你胆大妄为,小兔崽子,皇上老人家还在世上,你弄个破戏楼,风头还要盖过德和楼,你知道徳和楼,是皇上家的戏楼吗?你这个小兔崽子,盖德和楼?你算那棵葱啊?知道吗?你这是犯了祖规,污蔑家法,犯了天条啦!这是杀头的罪名,滚回去,拆了你的德和楼,还有你那戏班子,也给我改了名儿,小兔崽子,甭让我再找见你,呵呵…再让我找你,我就砸断你的狗腿!‘’
‘’喳…您哪…‘’庆熙明白,张扬了?都它妈什么年月了,还他妈皇上?
德和楼没盖成,庆熙心有不甘,他又想了个歪折,他跟董德冒商量:“颐和园里,不是有座让洋人烧了的景明楼嘛,那楼,灰土不见多年了,我这手里有它的图样,我就照着景明楼的模样,再盖座景泰楼,这横竖,没人挑我礼儿了吧?”
“爷,您这主意高。”
景泰楼盖得了,庆熙没忘了享受,跟戏楼上留了间落地窗的烟室,室内摆张红酸枝罗汉床,躺这床上,他就能看戏,抽大烟,泡姑娘,这往后过的日子,想着都美啊。
这工夫,庆熙正躺在罗汉床上,枕着雪雁姑娘大腿,抽大烟,瞧着工匠,给戏台装台,这主挺上路,他这戏台装的讲究,上场门,下场门,都是硬木的底子,上框雕梁画栋,门帘,台账,一律去苏州订制。
他还别出心裁,在戏台上建阁楼,挖水池,扮戏的角色们,可飞天,入水,这是从德和戏楼上学来的。
按庆熙自个讲:“烟泡、娘儿们、听京戏,这三样玩意,是爷一辈子的活盼,没这三样玩意伺候爷,爷我立马跳它妈护城河。”三样玩意,得了两样,眼下就差台上的京戏了。
景泰楼,景泰戏班,都归庆熙所有,可这主整天遛鸟,抽烟,下馆子,他哪还有闲心思打理戏班子呀?他就把戏园子里的事儿,一推六二五,全托付给梁老板,梁光祖来打理。
梁光祖是当年升平署名角,马得安的徒弟,跟升平署里有一号。
升平署撤办,梁光祖丢了饭碗,可他可不在乎,咱有手艺,凭我在京戏圈里的名头,跟皇家戏班,这块金字招牌,城里这些土戏班,还不抢爷似的抢大爷我?这主没想到,在家里蹲了有小半年,竟没人搭理他?唉…这是怎么个话说的?这些孙子,把爷给忘啦?
头几个月,媳妇瞧他早些年,起早贪黑的怪辛苦,没好意思言语,男人刚卸下套,您先歇歇。
可过些日子,家里头没了进项,屋里头几张嘴等吃喝哪,媳妇就不高兴了,整天摔摔打打,跟老爷们使黑脸。
梁老板坐不住了,低下眉眼,去京城土戏班子找活干。跑了几家戏班,一见是梁老板大驾光临,倒是热情招待,可一听是来找活的?马上又是冷眼相待:伺候不起,您是位爷,您是皇家御台上的神,我们是草台班子,都是泥胎麦秸,修炼的小鬼,请尊神来供着?我这地界儿,可养活不起您。
两月下来,路没少跑,鞋没少废,光见人家热话白脸了,戏还是没地唱,钱没处挣去:嗳,媳妇整天黑着脸,眼瞅着快不让进门啦。
梁光祖寻思,干脆去天桥,穷汉市瞅瞅,去那寻块地处,撂地唱两天?挣个油盐钱,不能让一家子人,跟着我饿死喽。
肚里无粮,心慌爪毛,梁老板花一角钱,跟正阳门圈,买了块烤白薯。
他寻思:我是有身份的主儿啊,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吃白薯,丢面儿?紧赶几步,躲在千步廊里啃白薯,这会儿工夫,还是让熟人给撞见啦。
‘’哎哟…这不是梁老板吗?您怎么跟着躲清凉呢?多日不听您的戏了,我可想死您喽。‘’庆熙领着董德冒,打算去太庙请香拜祖?
这些日子,庆熙也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