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骅跟着躬身施礼道:“孩儿见过父亲!柳伯父!”随后又向一旁的青年打招呼道:“柳贤弟!”
白衣青年温和地点了点头,轻声道:“穆兄!”
当前一人正是武安君穆泽修的兄长、穆骅的父亲,同时也是穆氏一族的族长——穆泽佚。
长髯者则是赫赫有名的“柳神医”柳文子。白衣青年是柳神医的儿子柳栖。
穆泽佚握着亲兄弟的双手,责怪道:“二弟!你出去怎么也不跟府里的人打声招呼,害得柳兄着急了好一阵。”
穆泽修面现愧色,对长髯者道:“泽修之过,这里给柳兄赔不是了。”
柳神医皱着眉头,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他不紧不慢道:“君上不听医者之言,执意要出去胡闹,老夫明日就回洛安,再不理你的事了。”
穆泽佚忙道:“柳兄万勿如此,我二弟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你可千万不能弃他不顾。”
这时穆泽修额角微微出汗,脸色变得苍白可怕,随时可能倒下。一旁的穆骅一直关注着叔父的一举一动,此时见叔父有些支撑不住了,立即上去搀扶着他。
柳神医与穆泽佚也注意到了,连忙将他扶到席上坐下。柳神医探出手来给穆泽修把脉,只片刻工夫,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穆泽佚看出情况不妙,连忙问道:“柳兄!我二弟怎么样了?”
柳神医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此举让在场的人心都沉下去了。脸色憔悴的穆泽修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柳神医望着穆泽修,动容地说道:“君上如一意求死,那老夫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穆泽修惨淡地笑了笑,道:“世人皆畏死,我又何尝不珍惜这世间的每一寸光阴,但若老天执意要收走我的性命,我又如何能阻止。”此刻的穆泽修再也不是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一代名将了,反而像是一名普通的失意之人。
身旁的穆泽佚听到亲弟有厌世之意,心中难免一阵恐慌。对穆氏一族来说,穆泽修是他们的擎天支柱,如果他倒下了,势必会引起巨大的震动。他赶忙安慰道:“二弟何出此言?之前我跟柳兄讨论过你的伤情,你若遵照柳兄的嘱咐,好好休养,还是能够痊愈的。”
穆泽修望了兄长一眼,微笑道:“我很清楚自己的伤情,你们也不必安慰我了。”
柳神医收回搭脉的右手,淡淡道:“君上今日心思波动尤甚,是否有难以解决的心事?”
穆泽佚听到此话,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穆骅脸色一黯,垂头不语。
柳神医接着道:“心有郁结,最是影响病情。君上一向是洒脱之人。听老夫一言,该放下就应放下,切勿执着。”
穆泽修显得有些累,他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名婢女走入堂内,跪禀道:“柔夫人和公子正在外面,问是否可以进来?”
穆泽佚道:“请他们进来吧。”
婢女应诺出去了。
穆泽修手按木几,端正坐姿。穆泽佚连忙在旁搀扶一把。
不一会,一名容貌丰润的贵夫人领着一名跟她一般高的少年走了进来。贵妇人躬身盈盈道:“柔娘见过君上!见过婿伯!”
少年则在贵妇人身侧喃喃道:“伯父···父亲···”
两人施礼后,贵妇人长身玉立,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穆泽修,眼中全是关切之情。少年五官清楚分明,虽说不上英俊,却颇有几分穆泽修的儒雅风采,只是显得有些胆怯。他偷看了穆泽修几眼,随即垂下了头。穆泽修看着他俩,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愧疚,又有心酸。
穆泽佚对穆泽修道:“就让柔娘与骕儿陪你回去休息吧。”
穆泽修点了点头。
柔娘连忙招呼儿子穆骕一起扶起穆泽修告辞离去了。
待穆泽修他们离开大堂,柳神医也跟着携子告退,穆泽佚将他俩送至府门口。
夜风疾吹,下山的山道上充满了肃杀寒森之气,昏黄的灯笼挂在马车上不停地晃荡着,蹄声和车轮的碾压声则在寂静无人的夜晚不断回荡。
马车内,柳神医和儿子柳栖默不作声地相对而坐。
“父亲!”柳栖打破了马车内的宁静,问道:“如果武安君遵从您的嘱咐,是否真能延续寿命?”
柳神医将望向车窗外的目光投到儿子身上,喟叹道:“五毒蛇花号称百毒之王,本就无药可解。当日若不是武安君身边的护卫舍命相救,再加上他一身的修为,否则绝无生还的可能。现如今,他若能保持清心寡欲,超然物外,或许还能延命数年。”
柳栖跟着叹了口气,心有余悸道:“记得当时就如同天塌了一般,营中那么多将官都以为武安君被刺身亡了,最后还是在父亲的一双妙手下起死回生。现在想来,仍感觉后怕。父亲!那续命丸是否还要准备些?”
柳神医默然点了点头。
柳栖道:“希望武安君能遵从父亲的嘱咐,好好休养,在此期间我们也好研制解药。”
柳神医幽幽道:“武安君身居高位,心中又有难解的心结,他本身又是心思过重之人,所谓情深不寿、过慧易折,武安君这两点都占了。”他指了指马车外晃荡的灯笼,伤感道:“就像外面的这盏灯笼,油尽了,自然会灯枯。”
柳栖随着父亲的目光,望向马车外。
昏黄的灯笼仍在不断晃动着,像是会随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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