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家虽然是个武林世家,但是高门大户,多少也在意些男女大防。
偏偏宫若梅又是个极其讲规矩的人。
即使她今日不是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佛山,也未必肯贸然见一个陌生男子。
江元抬头向府邸中看去,一个二层绣楼立在院子西侧,想必是宫若梅的居所。
他拖着豹哥,向西面围墙而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拖痕。
“咳。”
江元在围墙外站定,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
“没来由遭刑应受此大难,看起来世间人不辩愚贤。良善家为什么白遭天遣?做恶的为什么反增永年?法场上……”
一遍唱罢,院墙内外并无声响。
江元面无表情的又唱了一遍。
可惜,还是没有动静。
他毫不气馁,继续提着嗓子唱着《窦娥冤》选段,大有没人管他,便唱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直到他唱至第八遍,唱至荒腔走板,嗓子开始走调的时候,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蓦然响起。
来者是一名身穿白色皮袄的老者,肩膀上蹲着一只猴子。
他此刻板着一张脸,不怒自威,迎着风雪而来。
江元立刻收了声,暗自吁了一口气。
计划已经成功大半!
来人名叫姜福星,原是朝廷的刽子手,现在是宫若梅身旁的左膀右臂。
二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父女。
此人前来,说明自己成功引起了宫若梅的兴趣。
宫若梅从小学过戏,《窦娥冤》这一出她肯定听过……不枉费自己辛辛苦苦,床上床下学了整整两日的戏!
“敢问这位壮士可是有何冤情?何故在我家院外吵嚷不休?”
“回姜爷的话,”江元抱拳说道:“我本是七爷身边的武师。只因看不惯七爷近日勾结日本人贩卖烟土,特来相告!”
“什么?!”
姜福星大吃一惊。
赵先根和老爷是折过鞋底子的拜把兄弟,在当下这种关键时刻,竟然要背叛他们宫家不成?
他惊疑不定的打量江元。
见对方神情郑重,不似作伪。又在脑中回忆片刻,似乎真的在七爷身后见过对方的身影……
他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快和我去见小姐!”
江元颔首,拖着豹哥跟在姜福星身后,一路进了宫府,来到偏厅。
“小姐,是关于七爷的紧急情况,您得听一听!”姜福星还未进大门,便急匆匆的说道。
江元抬眼,见一名身着一袭黑色旗袍的少女双手交叠,端坐在主位上。
她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眼神锋利。虽然称不上绝美,但是清冷的气质足以让人过目难忘。
宫若梅!
她扫了江元和他身后的‘铺盖’一眼,便垂下眼帘,起身抱拳,问道:
“先生此来有何见教?”
江元眼中的惊艳之色一闪而过,他抱拳回了一礼,将七爷指派前身开设烟馆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听罢,姜福星愤怒的说道:
“日本人对咱们宫家的逼迫越来越紧,结果竟然是赵先根率先背叛!他这是要陷我们宫家于不义,我去把他叫过来,当面问清楚!”
他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坐在他肩膀上的猴儿似乎能读懂他的愤怒,也发出“吱吱”的叫声。
“老姜,回来!”
宫若梅出声叫住姜福星,转而向江元说道:“多谢江先生前来报信!只是此事事关重大,需要仔细甄别。”
江元心领神会,淡然的说道:“二小姐有什么问题要问,在下知无不言。”
“开设烟馆之事可有物证?”
“烟馆的契书上只有我的名字,七爷谨慎,没留下白纸黑字的证据。”
“可有人证?”
“地上这人是七爷收的义子,烟土的勾当,他一清二楚。”
闻言,姜福星掀开江元脚下的铺盖,向宫若梅点点头,说道:
“他叫刘豹子,是赵先根的义子,我早些时日见过他!”
宫若梅沉吟片刻,伸出纤纤玉手示意姜福星上前,而后低声吩咐两句。
姜福星领命后,若有所思的看了江元一眼,扛起刘豹子向门外大步走去。
“请江先生稍等片刻。”宫若梅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江元颔首,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坐在下首位。
二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讲话,偏厅中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
一个时辰后。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姜福星头顶冒着热气,立在门口,急不可耐的说道:“小姐,请您这边叙话!”
宫若梅足下一点,几个闪身来到姜福星身边。
二人低声交谈片刻后,她又翩然回返。
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全然没有一丝烟火气。
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江元的幻觉。
宫若梅表情肃穆,问道:
“三江水,你既然拜了赵先根作大爷,理当侍奉左右。如今忽然反水,不怕坏了武林中的规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