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家主讲完前尘往事,才发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抱歉道:“本不该讲这些给姑娘听,实在是心中苦闷害怕……我去看看小柔缓过来没有。”
他站起身正要走,落月低低说道:“她已经没有希望了,现在拖着一口气,是因为我给她服了大还丹,只能撑三个时辰。”
林家家主如遭雷击,浑身都颤抖起来。
“不……不会的……不会的……那张氏虽蛮横,却绝不会下这样重的手致人死地……”
他急忙跌跌撞撞跑去厢房,落月跟在他身后。
进了厢房,只见一个郎中一动不动死在地上,薛桑正坐在床边,看着面色惨白的连柔。
“你……你要做什么?!”林家家主扑将上来,却被薛桑一掌劈开。
“薛桑!住手!”落月怒视着他。
“薛……桑……原来你就是将小柔逼疯、杀她全家的人!”林家家主眼睛泛红,努力撑起身子向着薛桑没命地扑过去。
落月拦住他:“不要自寻死路!”
薛桑低声问道:“她要死了,对吗?”
没有人回答他。
他转过头,望向落月,又问了一遍:“她要死了,对吗?”那双玩世不恭、冷血无情的眼睛,竟然带着强烈的祈求之意。
他祈求落月能说:“不,她能活下来。”
落月咬紧了嘴唇,将林家家主护在身后,没有回答。
薛桑明白了。他回过头注视着那张过去曾经在他梦里经常出现、后来却不敢想起的脸,绝望了。
这是他第三次绝望了。第一次是母亲服毒自尽,倒在自己面前的一刻;第二次是他将连家屠尽,想把连柔带走,她却将匕首狠狠刺进他腹部的那一刻。
杀掉那些欺辱自己的人有什么错?想得到自己喜欢的人又有什么错?母亲常说:想得到什么,是乞求不来的,要争!要抢!世人只会看到你最后拥有什么,才不会在意你是怎样得到的!
薛桑直勾勾地看着连柔的脸。这张好看的脸曾经对他笑意盈盈,温柔地叫他二哥。现在却是这样的灰败,死气沉沉。他看见过太多将死之人的脸,但唯有这张是他看过最可怕的!
薛桑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颤抖,俯身唤道:“小柔,小柔,我是二哥,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就杀光林家所有的人!连一条狗、一只鸡都不会剩下!”他用最凄凉的声音说着最凶狠的话。
连柔本来虚弱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她努力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落月急忙过去,用银针在她的心口和大椎几处穴位扎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平稳了些,轻声呼道:“林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来生,再不负你……”
林家家主泪水滂沱,爬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努力温声回道:“小柔,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我们从小就有婚约,你去哪儿,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怕!”
落月警惕地提防着薛桑,薛桑却什么也没做。
连柔喘了几口气,用尽最后的气力,说道:“霄儿,霄儿,霄儿,霄儿……”她一直念着霄儿的名字,直到最后一声霄儿轻飘飘地消失在她的唇边。
“小柔!”林家家主悲痛地呼了一声。
薛桑呆呆坐在床边,死死盯着俩人。
过了许久,他咯咯咯地怪笑起来,慢慢拔出匕首,说道:“好!很好!你不是要永远陪着她吗?也好,有个人去那边照看她,我也放心。”
他话音未落,林家家主大吼一声,爬起来主动向刀尖撞去,登时血溅当场,倒在了床边。
薛桑意外地愣了一会儿,当啷一声将匕首落在地上。他久久看着那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跌跌撞撞扑过去,一点一点扯开林家家主抓紧连柔的手,俯身抱起连柔,慢慢站了起来。
落月问道:“你要干什么?”
薛柔一字一句冷冷地回答:“你还不明白阁主要我取的是什么东西吗?他要我取的是这一家人的性命!所有人都得死,包括那个孩子!”
落月怎会不知?她从听到林家家主的故事就知道了这一点。
哪有那么巧,他们刚到庆州,林霄就出现在他们的马前,偏偏就在今日,连柔被张氏几乎打死……
阁主早就知道薛桑的一切,让他顺路到庆州,只是让他把过往彻底了结掉,一粒灰都不能剩!灭了他心里最后一点火花,此后便能心无牵挂的为地枢阁卖命了。
从此,薛桑就只为往上爬而活着,为杀人而活着。
一切都在阁主的掌握中。这里一定有阁主的人,是下重手打死连柔的某个仆役,还是混在人群中的某个无名之辈?落月的脑子飞速地转着。
如果薛桑和她有片刻犹豫,那么,阁主定然另有铲除计划。地枢阁不留不忠心的人。
这一点,薛桑和她都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