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位张管事的老婆第二天就到五城兵马司告状,说自己的丈夫被人打死了,尸体直接抬到衙门口,浑身上下几乎没剩下什么好地方,但经过仵作化验,伤口五花八门、多处致命,唯独不可能是一个醉鬼徒手能做到的。
这里面的问题......呵呵!
反正到现在为止,五城兵马司从未升过一次堂,张姓外管事的尸体已经臭了,依然存放在停尸房,他老婆天天举着状纸哭诉,却连个搭茬的都找不到;贾璜都没关在司里,而是在案发那座酒馆归属的百户所监牢,连枷锁都不上,除了不能出来,其他无人过问。
五城兵马司权限很大,如果和现代对比,大致上是以警务工作为主体,兼顾综合执法、消防、城建等各类城内工作,甚至连税务都有权插手,比如向所有商铺、摊位收取管理费用,本身又是半军半民,一定程度上也有绥靖地方的职责。
京城从内向外分别是皇宫、内城和外城,总体上是内城东富西贵,外城南贫北贱,五城兵马司按照军事编制算是一个卫,所以最高负责人被称为“指挥使”,下面按照城区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千户所,再加上中军千户,正好对应卫军的一比五原则。
但实际上,这五个“千户”都是虚职,完全有名无实,真正分管地方的是再往下分驻的数十个百户所,直接跳过“镇抚”一级编制,每个百户所分管一片,类似于现在的派出所,连人员编制都存在同样的问题——“警力”严重不足。
原因不难理解,城内要是有一支强大的兵力,谁最不放心?
饶是如此,整个五城兵马司名义上也有将近三千人,就算去掉空饷,两千人算是最少的,这说的是正式“有编制”人员,一般称为“正丁”,不拿工资、正丁自己养着的“帮闲”、“白丁”不算在内,全算上怎么着也奔着五千去了。
谢鳞就是这样一个百户,分管片区正好就在荣宁街周边。
“贤侄啊,这案子并不复杂吧?”贾政面带笑容、语气非常和善,“依照《大乾律》,打死家奴只需照价赔偿损失,我们府里历来宽以待人,死的那个撇下寡妇幼子无人照看,赔上三五百的银子还是可以的,若是嫌不够,再多一些也无妨。”
你在想屁吃!
“政二叔言重了。”谢鳞差点儿骂出来,想归想,他还是忍住脾气,继续和贾政绕圈子,“些许小事当然没问题,若是府里已经和苦主商量好,只需和我打个招呼,璜大哥当晚就能回家。”
贾政表情一抽,讪讪的说不出话来——商量好?要是真能商量好,他还用得着摆下这桌丰盛的酒席?
“哎呦,鳞二爷怎么说外家话!”眼看有些冷场,一直站在家政身后的赵姨娘提着酒壶走到谢鳞身边,帮他把酒杯满上,“你璜大哥不是在衙门关着吗?这都到年底了,总不能在牢里过年吧?不如先放出来,我们府里再把银子送过去,事情不就结了?”
“姨娘说笑了。”谢鳞表情愈发冷淡,刚刚还握着酒杯的右手慢慢松开,目光如电看向眼前的美妇人,逼得她讪笑着退回贾政身后,最后干脆回了内间。
如果只看《红楼》原著,很多人都会觉得这位赵姨娘脑子有问题、心思有毛病,他也是到了这个时代,多次听说荣国府的事情之后才确认,这位不仅脑子不笨,甚至还很聪明,当然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所作所为摆在那里。
贾政有两个妾室,除了赵姨娘之外还有周姨娘,后者除了一个名字,几乎都快要消失在富丽堂皇的国公府内,当初两人算是一同入门,如今赵姨娘儿女双全、备受宠爱,周姨娘却孤身一人,除了逢年过节的宴席之外,基本上门都不出。
别忘了,王夫人可从来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周姨娘不是没有怀上过,却莫名其妙流产,而且元气大伤,到如今整个人几乎已经废掉了,还要住在王夫人院的一座小院中,更别说无名无分的通房之类。
赵姨娘不仅养大一双儿女,她自己也长年以“随身服侍”的名义住在梦坡斋。
这里是贾政的内书房,也是荣国府最核心的机密要地之一,毫不客气的说,但凡是贾政知道的事情,赵姨娘必然也知道,她会不了解这件案子里面的弯弯绕绕?放出贾璜很容易,却等于是代替贾家和忠顺王府对上,还是正面刚!
“依贤侄之意,此事又该如何处置?”眼看没办法直接把问题解决掉,贾政决定迂回一下,“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府里帮忙,只管现在提出来。”
“倒是没什么麻烦。”谢鳞可不想帮贾家抗事,“这样好了,小侄不才,手里正好管着一处百户所,同样也有看管犯人的监牢,只要府里能和裘大哥商量好,小侄马上就接璜大哥过去住几天,但也不能拖得太长,半个月算是极限,政二叔以为如何?”
“这——”终于轮到贾政皱眉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