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样的事,酒吧的兼职算是黄了。咖啡厅老板娘听说苏诗樾都晕倒了,怕她出什么事,回头还得自己承担医药费工伤纠纷之类,也委婉把苏诗樾劝退了。
二十四小时都不到的功夫,忽然之间,她就从一个一天打三份工的勤劳小蜜蜂,变成了一个大闲人。
原本她当天晚上想装没事人,继续给小孩补课,结果才开始上课还没十分钟呢,就被一眼就被看出来了。
“苏老师,你的脸色很苍白,你的声线也不稳,你分明很不舒服,整个人的状态非常差,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身体都这样了,你还要来给我上课,请假不行吗?”
小孩难得发了火,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在意钱。
苏诗樾抿了抿唇,说:“抱歉,是不是今天给了你很不好的教学体验,我向你道歉。我下次会反省的。”
“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你不舒服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给我妈打电话,为什么要硬扛着过来上课呢?”小孩是真情实意不理解,他不明白人都这样了,休息不行吗?
“因为我需要钱。”
苏诗樾茫然地抬起头。
也许是生病的原因,人会变得格外脆弱。她真的很想找一个人倾诉,即使,是一个比她小,从小生活条件比她优渥,甚至可能完全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的人。
“其实我并不缺钱,我一直在打工,我有奖学金,还有助学金,一开始我怕不够交学费,还申请了助学贷款,也是一大笔钱。但事实上,这两年打的工,已经足够我一次性把助学贷款还清了。可钱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个无底洞的欲/望,一种,自己给自己的安全感。
“小的时候,川市地震了,学校组织大家捐款,捐款数额超过100元的小朋友,就可以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当着众人的面,把钱放进捐款箱里。我表姐很想要这个万众瞩目的机会,她跟舅妈提,舅妈毫不犹豫把钱给了她。我没奢望过舅妈能给我那么多钱,十块就好了。
“结果,舅妈只给了我五块钱,并且,这五块钱还被她念叨了很久很久,她说五块钱可以买很多菜。后来,我把钱上交的时候,班主任当着全班所有同学的面,严厉批评了我,说川市的小孩子多么多么可怜,说我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只捐了五块钱,说我太坏了,没有爱心。可他不知道,我也很可怜,他只觉得,我应该是昧了钱。
“成长路上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因为没有钱,每次交班费,交学杂费,我都要拖着。不是我故意不肯交,只是我交不起。班主任都不喜欢我,我只能默默承受,因为能跟谁说呢?没有人可以说。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从小就觉得钱很重要,以至于到了可以打工的年纪,我就开始去到处找兼职打工赚钱。
“就像我说的,钱,是我给我自己的安全感。因为我什么也没有。你有家人,有朋友,我什么也没有,所以我需要钱,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来填满我的不安。”
小孩沉默了。
他没有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苏诗樾勉强地笑了笑:“不过,你说得对,我今天的状态确实很差,对不起。我会跟你妈妈说,今天不算课时费,等过两天我好了,我再给你上课,好吗?”
“好,”小孩难得郑重地点了点头,“苏老师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妈妈就因为你请假几天就辞退你,换其他老师。我会好好复习,争取让你下次上课不那么累。”
苏诗樾教了他那么久,每次都是课前不预习,课后不复习,难得有这么有觉悟的时候,还真有点小感动。
就像小孩说的,家长得知她要请假几天,极好说话。毕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老师,实在是怕人跑了,回头又得重新找,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时间还早,她坐公交车慢慢悠悠回学校。路灯昏黄,微微眯起眼,就串联成一片,像一条橘色的线。
谁知道,才下车,就被一个男人捂住口鼻拽走了。
暑假学生们都回家了,公交车司机在她下车后也开走了,又是晚上,事情发生得突然,她连求救都来不及。
黄毛把苏诗樾拖到附近的墙角,狠狠松开手,使力向前一推,惯性使后者直直撞上了墙。
“他妈的,可算是找到你了。你他娘的还真是难找啊,老子为了找你,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吗妈的。”
昨天晚上散场之后,和黄毛一起去喝酒的几个人本来说好还有第二场的,结果直接就各自打车走了,今天都不再联系他了,女神甚至直接把他拉黑。
黄毛觉得委屈,明明他才是那个莫名其妙被洒了一身酒的人,怎么到头来,反而他成了有罪的那个。
他想不明白,就把这一切都怪罪到了苏诗樾的头上。
他找酒吧领班,问苏诗樾的住所和联系方式。领班目睹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心里其实挺同情小姑娘的,于是什么也没说,一句“个人隐私,无可奉告”就把人堵回去了。
黄毛不抛弃不放弃,又去问苏诗樾的同事,在酒吧里问了一大圈,终于问到了她的学校,立刻追来了。
“我他妈的就是背,遇到谁不好,偏偏遇上你了。要不是你故意装受害者晕倒,老子怎么可能被被人看不起。他妈的,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黄毛说着,一把揪住苏诗樾的头发往后扯。她下意识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像只濒死求生的天鹅。
接着,黄毛抬起手,凶神恶煞地瞪着她。苏诗樾害怕极了,下意识闭上双眼,等待接下来的沉痛一击。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诗樾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