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呀”的一声,也看看左右,熟稔的从一堆旧书籍里东翻西翻的挑出一本《眼科百问》来,问面前的摊主:“您知道消息不?”
那摊主呲出一口大黄牙来,舌头抿了抿嘴角的哈喇儿,头往对门书店一怼:“早五月节的时候,对门如是斋的那老板儿回来就哭了一场,说是打他爹手里传下来的牌匾眼瞅着就要保不住了,我是无所谓,大不了自己个儿给自己个儿来个卷包会儿,哪能叫自己没有辙儿啊。”
“哟,不都已经公私合营派了公方经理了吗,怎么就到摘牌子的地步了?”后搭腔那位明显精神头不在那本《眼科百问》上了,书脊直耷拉着戳到摊儿上,见眼前这位摊主一脸的幸灾乐祸就知道再问也没什么东西了,转头搭理起最先言语的那位:“马爷,刚说的那中国书店是哪家地面上的,口气这么老大,吃同行呀!”
只见那位马爷边翻书边摇头:“南新华街那,已经挂了文物商店的国营牌子了,近几个月见天的有人过去瞅,谁也没见过老板。”冷不丁转头看向陈建南:“劳您驾,许是知道些消息?”
陈建南哪懂这些啊,抬手晃了晃手里的菜篮子,面上又露出那副人畜无害的腼腆表情来。
马爷也只当是个路过听故事的买菜崽儿,回头冲着一口大黄牙的摊主继续显摆到:“听说这还是第一家,往后还要可着琉璃厂、孔庙地界儿开分店儿,以后哪,咱再遇上您,保不齐得称您一声'经理'哩!”说罢也不等摊主回答,自己就呲着牙笑将起来。
大黄牙也不羞恼,跟着呲牙笑道:“那可感情好,公家的买卖好营生,咱也直管吃工资夹公文包哩!”说罢,几个人笑作一团,陈建南见没别的新话题了,又抬腿往前走去。
没两步远,就见旁边幌子底下有个夹包袱卷的中年汉子,一个劲儿的朝自己招手,见他看过来,手挥的更勤了,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陈建南没搭理,准备继续往前面摊位再看看,毕竟按照刚那几人的说法,估计要不了一个月,这东安书肆就得烟消云散。没留神那中年汉子直过来拉了他一把,直拽的陈建南一趔趄,怒喝道:“怎么爷们!看我年纪小要拿我做垫子么!”
那汉子直愣愣呆了呆,紧忙摆着手躬身把陈建南往回请,嘴里言语着:“哪能呢,看您脸嫩像我小舅子,给您赔个不是,原谅则个。”陈建南也不搭腔,斜眼睨了一眼这汉子胳膊里夹着的包袱卷,拍了拍他刚拽过的衣服袖子,重新走回书摊区。
倒不是陈建南装腔作势,实在是有些手法哪怕过个百年,换个包装就能继续大摇大摆的等着人往里跳。这中年汉子看着还不怎么穷酸,要知道“前世”可还有一身混凝土泥灰点带着安全帽的“农民工”兄弟搁大街上大摇大摆卖王八呢!
再瞅了一会,对现在这年月古籍旧报行情大概有了点谱,心里盘算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如安安稳稳过十几年,哪怕搁四九城满大街小巷收废品都比眼下乖张更稳妥些。只当是乡下小子进城开了眼,提溜着菜篮子往另一头出口走去。
走过大黄牙那个书摊,马爷和另一位已经不见了,唯有大黄牙看他看过来,呲着牙对着他竖了个大拇哥儿,见他眼神里带点不解,直把嘴往那中年汉子方向一撇,点了点头就不再看陈建南。
陈建南明白刚刚那一幕应该不止发生过一次,有心言语两声可想了想自己刚刚还定下的决心,笑着摇了摇头,直出了东安门大街顺着北河沿往南锣鼓巷方向走去。
快到炒豆胡同的时候,陈建南趁四下无人找了排电线杆子,手往菜篮子里一摸,把小青菜、冬瓜、干木耳这几样新鲜菜和干货往空间里一收,菜篮子里只留下三斤白薯一个大萝卜,上面压着块蔫儿巴白菜,溜溜达达的往95号院走去。
还没到院门口,就见昨天在三大妈屋里一起侃大山的一个大妈笑着对他点头:“陈家小子,昨儿刚取的经今儿就去买菜啦,你这淘孩子听话肯定没听全乎,谁家会过日子的人搁下午去菜市场呢!记住喽,以后要赶早去,菜才水灵,要不搁咱胡同里就能买了,不也还是这几样么。”
顺手扒拉了下萝卜缨子,瞅到了里面的白薯,悄摸摸的对陈建南说:“可别在东单买白薯啦,不知道吗,郊区的好白薯都直接拉到酿酒厂了,说是要创汇,咱也不知道白薯能创啥汇,就剩下这些歪瓜裂枣的小个子。”
说完又自觉失言,朝陈建南笑了笑说道:“这玩意回去搁阴干地儿,可不敢犯潮啊,咱那地窖可不得行,多搁几天,比现在甜的多呢!”又聊了两句,传授了些“日子经”,见陈建南也不多话,渐渐的失去了兴趣,打着哈气,重新坐回胡同口的婆娘堆里。
陈建南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将菜篮子往身子里挪了挪,庆幸自己刚刚提前收进空间里一堆新鲜菜,起因只是觉得自家一个人买这么多菜明显不合理,没成想要是真被这群大娘们逮着,先不说得在这胡同口耽搁多久,信不信天没黑整个南锣鼓巷十几个胡同都得知道他陈建南不会过日子!
灶台里用木柴条引着火,大铜壶里的水逐渐开始升温“呲儿呲儿”作响,陈建南相比前几顿“奢华”的往锅里扔了几片切掉的白菜梆子烂菜叶,炒出水汽来再添了半碗水,下入切好的梆子、叶子,搅和搅合犹豫再三决定还是没添油。
今天在东单菜市场看到花生油要票8毛5分钱一斤,豆油便宜点也得五毛钱,精盐一毛四粗盐粒子八分钱,真要做一顿“前世”拿手的醋溜白菜来,调料和油都比下锅的白菜贵!
就这么带味的吃了一顿大饼卷白菜,陈建南的“烟瘾”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