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勺菜再加俩软窝头,比自己在家开火要方便的多,就是这炒白菜里没油水就算了,老梆子嚼着都硌牙。
窝头也是,现蒸出来是软和,可耐不住里面粗颗粒多呀,虽然没有“前世”影视剧集中忆苦饭里面带石子那么夸张,可一顿饭吃下来,陈建南只觉得腮帮子和喉咙眼子疼。
除了中午轮流吃饭,理发店并没有所谓的午休一说,完全是跟着客流走。
小白楼在四九城理发业虽然不及四联那么声名远播,可在西关这一片犹为出名。
听王大全说,宋师傅擅长干净利落的平、寸、短,周师傅擅长“五号头”和烫、卷,廖师傅则更擅长“一边倒”等年轻同志追捧的发型。
中午陆经理又过来店里转悠了一圈,着重问了下有没有见过顾经理和宋师傅回店里,临走还叮嘱金婶如果看到二人回来,打发人去通知他一声。
直到这时,陈建南才从王大全口中得知,原来因为街道人手有限,即便已经大胆的从群众中简拔街坊间风评不错为人方正的积极分子,党、团人员优先。可仍然有很多被纳入公私合营范畴的店铺、作坊没有合适的公方经理人选。
最后只能要么从原有职工中简拔、要么就如陆经理这般身兼数职。
正低头和王大全说着话,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逆着光的缘故,离远看不清模样。这人也不在乎店里人的打量,就这么往店门口一站,扫视着店内众人。
“同志您好,是来理发的吗?”金婶热情的站起身来招呼眼前人。
“劳驾,我找一位陈建南同志。”这人一张口倒颇有礼貌的样子。
“诶,陈建南!”金婶坐下的同时转回身喊了一嗓子。陈建南应了一声,紧忙走到店门口来。
“同志您好,我就是陈建南。您这是?”不知道来人路数的陈建南,操着一口普通话不卑不亢的问道。
“我是大栅栏街办的巡查员,王大福。”
来人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本草绿色证件本,单手打开在陈建南面前晃了晃,又收回了上衣口袋里,然后又不紧不慢的掏出个小本本来,一边捻了口唾沫星子蹭开纸业一边张口道:“找你有两件事情。既然你人在店里,那就先紧着重要的事情问,请你务必配合我的工作。”
来人指了指店门外,示意陈建南出去说话。
“您说,我一定配合。”陈建南这时就有点打怵了,要说自己有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那肯定没有,可任谁在工作单位被街道巡查员问话,心里都会有些忐忑。
“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王大福低头问道。
“店里。”陈建南这时可不敢撒谎,回头一指后院,见店里并没有人跟出来或者听墙角,便大着胆子继续补充道:“我师父就住后院儿。昨晚上我陪他喝了几杯,贪杯误事,就睡在店里了。”
来人也不搭话,“唰唰唰”记录着,见这样子,陈建南心里愈发没底了,心里不由得为师父、师叔感到担忧,默念了几句平平安安。
“嗯...有人说在孙家酒铺看到你了。”王大福仍旧不抬头。
“是的,去买酒。”
“详细说说。”王大福这时候却抬起头来,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难道孙家酒铺出事了?疑惑的陈建南简单的将昨天下午从店里去厂甸的过程说了一遍,只是隐藏了老掌柜那里买酒的事情。
“嗯,有没有碰到什么可疑的人?”王大福这次却没有记录,而是在陈建南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眼神带着锐利。
陈建南思考了片刻,脑海里急剧打转,模模糊糊的感觉事情跟自己刚刚猜想的还不太一样,或许...可能...是文三儿?可又拿不准一个醉汉嘴里说出来的话,究竟会不会有人拿来说事。不由得犹豫道:“您是说在孙家酒铺里?”
王大福没有给出回应,而是保持着手持纸笔的姿势看着陈建南。
越想越觉得可能的陈建南定了定神,心想死道友不死贫道,组织了下语言,尽量客观的说道:“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在酒铺里遇见个醉汉,满嘴跑火车,说的都是些旧社会的吃喝玩乐。”
王大福这才提笔记了下来,又示意他详细说说,陈建南没法,就把文三儿那嘡嘡嘡一段贯口捡着自己能记住的说了说。
“嗯,他还说什么了?”王大福又问道。
陈建南知道他想从自己嘴里问出来点什么,甚至眼前这位街道巡查员已经都知道了。
可即便心里念叨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却也知道那位口口声声自称“文爷”的家伙根本算不上什么坏人,相反可能还是个可怜人,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纠结了好一会,才略带迟疑的说道:“好像快醉倒的时候,嘀咕了两句孙家酒铺公私方经理之间的矛盾,听他那意思是在给老掌柜打抱不平。”
王大福一边记录一边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陈建南紧忙摆手:“素不相识,是因为他说他知道哪里有我师傅想喝的酒,我才和他套近乎的。”
王大福嗯了一声,将纸笔一收,面色这才缓和下来:“和我们了解的情况差不多,但是更详细些。今早街道接到举报,说这个文三儿宣传封建思想文化,公然抵制公私合营。其中有提到你的名字,恰好街办要派人找你,我就索性一趟跑了。”
见陈建南还面带疑惑,王大福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小同志,你有一群好邻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