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木府 各房纷纷过来表示关切 林云暖这个时候也的确需要多休息了。沈世京过来给她诊过脉后,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
“胎相本就不好 底子奇差 又不肯将养身子,下回再是胡闹 不必着我来瞧症了,不听话的病人我没办法看。”
林云暖朝他一笑: “知道了 沈大夫,以后会注意的了。”有人故意要惹她生气,她也没办法呀。
沈世京哼了一声 奋笔疾书开了新的方子:“忌妄动,忌生怒 忌大喜大悲,忌酒 忌凉,忌着风……”
别说林云暖 烟柳在旁听着都觉可怜。这可不是要做个没情绪的木头人么?
“禁忌处我都在这儿写着了,等木九回来 着他好生看一遍。”
沈世京丢下方子就走 人到廊外,气得嘴唇都抿起来。
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个“太监” 旁人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自己的孩子,他为何要如此在意?巴巴从城南过来,五天看一回脉,当真是为着木奕珩的几钱银子么?
下午木大夫人过来了一趟,说起近来家里的事:“……你二婶是个好强的,前头才没了四丫头,不过在人前做出没事人的样子,自己的亲骨肉,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没事?这回再加上金莹出了那种事,她身子骨完全顶不住了,如今缠绵病榻竟起不得身。……不论道理在谁,她总是个长辈,如今你身子不便,可派个体面的丫头过去问候一声,说几句体贴的话,叫她好受些……”
林云暖捕捉到重点:“金妹妹出了什么事?”不会还揪着上回什么“撕袖子”的事闹着要死要活吧?
木大夫人一怔,似是没想到她竟不知,连忙扯唇笑了笑:“也没什么……”
林云暖想知道,自然也能打听出来,不过绕点弯子,费些时间罢了。
木奕珩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了。这位千总大人如今负责东营教练,卯正就要带着属下们在营地外跑圈、挥刀、射箭、排练阵型。
若非为了多瞧林云暖一眼,多半就睡在兵营里头。是心里念着她,才咬牙天天来回奔波。
卫国公随永王往城东阅兵,站在塔楼上面,一眼瞧见下头,寒冬腊月里光着膀子满身是汗抡长矛的人。
背上条条旧痕虽是很淡,细细辨认也瞧得出的。
他的血脉,原不该活得如此辛苦。
威武侯打着提拔锤炼的旗号如此欺人,卫国公眸子微微眯起,嘴边笑意有些冷凝。
送永王走后,卫国公留下与宋将军说话。
“……身边正缺几个得力人手,这回赈灾,少不了拨些人过去控制流民,适才见一个年轻人整队颇有章法,想与将军借来一用……”
宋将军本是十分殷勤,听说要借的竟是木奕珩,登时露出为难面色:“国公有所不知,这位刺头,可并不好管束。原是临川王推荐的人选,回京入职本就有些忌讳的,又不知如何恼了威武侯,特别交在我手底下,叫我好生杀杀此人锐气……”
这点事卫国公如何不知?正因知晓,这才不得不出面打救,总不能真叫他折在童杰手里。
“此事您不必为难,只管推在卫某身上……”
宋将军已在心里暗暗惊叹起来。“真真瞧不出,卫国公口口声声说要致仕归乡,再不理朝中事,转眼就在东营摆起国公派头,公然拿了自家儿子的仇人去,想要公报私仇。”
“果然是好城府,这口气一忍便是三年,委屈卫世子三年在家中不出,原来为的便是这一日,有个正经由头将仇敌控制在手,慢慢磋磨,便是致人因公殉职,旁人也无法指证他什么。”
此刻卫国公正与“仇人”四目相对。
对面的小子有一双非常锐利的眼。
下巴线条凌厉,抿起嘴唇的模样显得有些凶狠。
这份凶狠中和了他太过阴柔的五官。身量颀长,穿铠甲的模样十分阳刚。
卫臻一世与诗书笔墨打交道,威武侯若是“武能安国”,他便是“文可兴邦”,两人为今上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如今卫氏门生也算遍布天下,近年提的各地官员,哪个不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正在逐步取代从前的木老太爷,成为新一代的绝世鸿儒。他没想过,自己的骨肉会是这种匪质痞气的儿郎。
“奕珩。”他唤出这个名字,用了极大的力气,从前这般称呼,是为显亲昵,为让世人觉得,他依旧顾念与木老太爷的昔年师生之情,如今唤来,却全然变了一种身份,换了一种关系。
木奕珩腰背挺直,目光淡淡打量面前的人。
卫国公,卫子谚那混账东西的父亲,假惺惺的、欺师灭祖的伪君子。
“不知国公有何见教。”他下巴微扬,对眼前人没一点尊敬之意。
卫国公并不恼,他笑了笑,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道:“我想请你随我一同去齐地赈灾,约三五个月,回来后,依旧回你的守御所做千总,你意下如何?”
只要他不是太蠢,就应该听得出来,他是在救他,帮他脱离童杰的辖制。
三个月归来,添几笔功劳,他身份又不一样,不再是临川王这遭猜忌的宗亲亲信,而是他卫国公颔首认可之人。
可惜木卫两家积怨已深,木奕珩自小便对此人毫无好感,平素家里提起卫国公,多半只以“狗贼”二字代之。
木奕珩冷冷一笑:“属下不能领命。”
“为何?”卫国公想不通,他缘何如此蠢笨。
“私事。”木奕珩露出不耐神色,装模作样的一拱手,“属下要去操练了,国公自便。”
他转身就走,没半点留恋。
卫国公手在袖中捏住,指节微微泛白。盯视这背影,想到他背上的伤痕。
木奕珩这些年在木家名不正言不顺,幼年凄苦,失却二十多年的父子亲情,哪有那么容易重拾回来?木奕珩又是给养歪了的,性子喜怒无常,戾气深重,想叫他回心转意,实是千难万难。
可眼睁睁瞧着自己骨血与自己离心离德,他又如何忍心?
这些年与荣安相互防备、又相互陷害,身旁几个侍奉的婢子,没一个能诞下孩儿。
难道自己筹谋半生换来今日富贵权势,便要尽数遗给卫子谚那贱种么?
……
金莹的事,很快就打听出来。林云暖听闻后,咋舌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