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觉有点不好意思,但平素里对衣着打扮并不放在心上,所以也不恼,扬扬手道,“其实我还是有几件好衣服的,不过,这衣服耐脏。”
我没觉察,这话一出,陶正难以接口,愣愣地看着我。
倒是陆青笑着打了个圆场,轻声道:“别担心,小妹性子直爽,不在意。”说罢,他略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怎么看衣服和看马都一个标准。”
韩二在一旁乐不可支。
旁边那位黑衣的少年也不禁仰脸看过来,他容貌不算出众,但因为瘦,棱角越发分明,只是面色微有些苍白,看过来的脸上没有表情。
一直在旁静静看戏的夫子微微一笑,朗声道:“大家已相谈甚欢,但我们还是不妨互相先认识。我叫季苍,是南屿人,多年游学,机缘来到这北边的钺氏镇,今后将与大家一同学习,望各位不吝赐教。”
季夫子这话说的倒是很有现代风范,丝毫不拘泥于授与学的门框,我不禁在心中给他点了一个赞。
他话毕,韩二很给面子地接口道:“我叫韩且行,这是我兄弟陆青,这是我小妹韩且歌。以后劳夫子赐教了。”看的出韩二对这位夫子还是较有好感的。
他介绍完,陶正也介绍了自己和弟弟陶阳。
这时,大家一起看向那黑衣少年。
“我叫封无。”那少年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低哑,说完名字便再无动静。
夫子倒也不介意,在案几前小塌上坐下,也随手一摆,招呼我们各自找张桌子,席地坐好,然后轻轻一笑,“相逢与春,那么,我们这节就一起品品咏春的佳文……”
之前只因季苍夫子是我很欣赏的那一类气质型美男,所以懒散的我难得坚持跟着二哥他们一起上课,一段时间后,才感觉出季夫子的性格魅力更是远超其容貌,可谓是一个真正洒脱之人。
比如,在教授为人为官为学“圣人之道”的时候,季苍夫子也不是一定要教授我们接受这些,他的态度是,可以接纳,但不盲从,也不强制我们去附和和赞同,他只是讲述这些艰涩的圣人书里说的内容,至于大家怎么想,那便是个人的造业,与他已是无关。
所以,上课的时候,与其说是听他授课,倒不如说是在他的引导下,引来学生们的各抒己见,一点及面的讨论,这样的教学方式倒是很有意思,即便在我的现代世界里,这样开明的老师也不曾多见。
韩二是质疑最多的学生,往往以他奇异的思维提出种种驳论。偏偏这里还有和韩二一样较真的陶正,但他是圣人书的坚实拥趸,他弟弟又是他的坚实拥趸,所以三人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夫子也不恼,在一旁微微笑,时而冷不丁地问一句:“陆青,你以为呢?”陆青便待他们都静下来,才不急不缓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有些看法连夫子也赞其立意高远,因为陆青并无偏护之心,反而这两派人都还能接受。
书塾里较少说话的是我,我所受教育与他们不同,这些道理我确实也有自己的观点,但我更喜欢学夫子,在旁看着不说,倒也有趣。
而书塾里真正不说话的,是封无。他每日都准时来,准时走,基本上不与人交流,甚至连头也很少抬。
后来我从陶阳这个身在茶馆之家所得八卦甚多的孩子口里得知,封无竟然是胭脂阁商贾林堂的私生子。
封无的母亲姓封,是林家以前的丫鬟,那时候,两个年轻人真心相爱,但却被林母棒打鸳鸯,封丫头也被林母送到外地。一别多年,林堂接手家业,始终无子嗣。过了些年,不知何缘故,林堂知道当年那丫鬟坏了他的孩子,便托人去找,找是找到了,但可惜伊人已逝,留下来个十三岁的男孩,就是封无。
如今封无回到林家已经两年了,对过往母子相依为命的艰苦只字不提,对林老爷和其现夫人的话也算是听从,但却十分寡言,在奢侈的林家里过着最简单的生活。这让林老爷虽然欣慰儿子的回来,但两人如陌路一般的相处方式却又让他添上一番心堵。
“我猜想,封无可能是个结巴。”有一次,福娃还颇为认真地附耳过来给我分享了他的结论。
我不禁哑然,这明显是个少年心理障碍嘛,不过听说林老爷的夫人性格凶悍,封无这样,不知是否也是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