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沐春不是七岁,是十七岁了,居然敢结交宫廷女官,该好好管一管,免得将来惹出祸患。
沐英内心震怒,表面依然平静,“是,微臣知道沐春本性善良。”
马皇后说道:“沐春今年十七岁,这次你去西川平乱,立了大功,何不凭此大功,求个恩典,请立沐春为西平侯世子?”
沐英仔细斟酌着措辞,说道:“沐春是微臣的嫡长子,将来必定继承家里的爵位只是他年纪还小,且无寸功,若请立世子,必不能服众。微臣的爵位,也是靠战功一点点累积而来,希望将来沐春能建功立业,为大明效力 ,让他知道付出才有回报,到时候微臣必定为他请封世子。”
马皇后觉得干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反正世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不如先磨一磨沐春的性子。
正说着话,洪武帝身边负责文书的蔡姓女史来坤宁宫传话。
蔡女史说道:“皇上中午要来坤宁宫用膳,给西平侯赐宴。“
马皇后笑道:“知道了。”
又对沐英玩笑道:“你看,如今我要托你的福,才能见皇上一面呢。”
且说坤宁宫其乐融融,上演母子天伦之乐。紫禁城西六宫以东,苍震门以西的六局一司,新来的四十四名女官,正在其中的宫正司院里听训,气氛严肃。
宫正司的司正姓范,江西清远县人,少年守寡,洪武三年就选进宫当女史了,为大明宫廷效力十年,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五品宫正。
宫正司掌督察刑罚,范宫正却是个表面看起来温柔和气的妇人,让人容易起亲近之感。
范宫正先请“长途跋涉”的四十四名女官们坐下,还命小宫女们上茶和点心。
范宫正说道:“穿着那么厚的高底鞋,从内府走到宫正司,十来里路呢,都累了吧?”
胡善围心想,可不是,脚都快断了!嘴上却和女官们一起说道:“卑职效命宫廷,不累。”
范宫正收起笑容,“宫正司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要说谎。”
新女官都不敢说话了,连喝茶都不敢了!
范宫正却又笑了,“大家不要紧张,不知者无罪。宫里规矩多,你们要在宫正司学至少半个月的规矩,通过考核,才能赴任。”
新女官喝茶吃点心,稍作歇息,胡善围才慢慢感觉到双脚的存在,范宫正就命新女官列队,走出了宫正司和苍震门,一直往东,走到了贯穿西六宫南北的西长街。
西长街的街口立着一个黑漆漆的铁碑,铁碑上刻着十一个字,“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简单粗暴又直接。
范宫正指着排头第一个新女官,“从你开始,每个人念一遍,要大声一点。”
“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以上重复四十四遍。
整个东长街都回荡着女官们朗读碑文的声音,源源不断。
范宫正问:“记住了吗?”
新女官们齐声说道:“记住了。”
范宫正说道:“这是皇上亲笔御题的碑文,告诫后宫的太监和女官,莫要干政,干政者斩。除了西长街,对面东长街也立着同样的铁碑。这两条长街是行走后宫必经之路,所以,你们第一堂课,就是记住这个碑文,把这十一个字融入你的血液,千万不要忘记。”
新女官诺诺称是。
范宫正说道:“在后宫里,至少有一百件事情会让人丢掉性命,干政是头一桩,无论是谁,无论将来你们晋升为何种职位,有多大的体面,一旦干政,纵你是五品尚宫,也会立刻处死。”
“现在,你们就在这里读一百遍。”
胡善围站在队尾背宫规,背到声嘶力竭。
若干年后,大明宫廷一次次宫变震荡,夺嫡争储,胡善围都是其中的关键人物,将一个个皇帝送到龙椅。
她回头再看东西长街的铁碑,深深理解什么叫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但是此时她和所有新女官一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说梦话都是这句“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