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葬空的眼睛始终盯着陈得意流血的伤口。
等陈得意将茶杯推到面前,这才收回视线。
他端起茶杯,噙了一口茶水。
花葬空道:“你知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陈得意道:‘人生在世也不过利害二字,你若不是为了利而来,就是为害而至。’
花葬空道:“你继续说下去。”
陈得意继续说了下去,道:“经此一役,神刀堂势必对魔教恨之入骨,想来过不了多久,你们两大势力必然会一决高下。”
花葬空完全同意。
虽然他知道陈得意找白天羽交手这件事,本就是陈得意早已定下的。可根据种种线索,在白天羽看来,陈得意与他交手,显然就是魔教一手促成的。
仅这一点,足以让白天羽与魔教势同水火。更何况夫人玉碎心在此一役中受辱,双方更不可能善了。
陈得意道:“两大势力一决高下最担心两件事,第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第二,有第三股势力插手,使得局势倒向对方一边。”
花葬空也不得不承认。
陈得意道:“我相信以你和白天羽的智慧,一定会在决战之前,将所有可能渔翁得利的势力通通铲除或者收归麾下!至于第三股势力,你们都希望能让他倒向自己这一边,最不济也不希望他成为自己这一方的阻碍。”
花葬空道:“你自认为自己就是第三方势力?”
陈得意道:“不错。”
他说的斩钉截铁,毫不迟疑。
只有对自己真正自信的人,才能说的如此坚定。
花葬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听着,等陈得意继续说下去。
陈得意道:“我的抉择很可能关系到了神刀堂、魔教两大势力决战的成败,所以你对付我的方式只有两种。”
花葬空道:“一种当然是除掉你,除掉你,自然也不用担心被你所针对。”
死人是无法针对人的。
陈得意道:“是的。”
花葬空道:“可你似乎认为我不会这么做。”
陈得意道:“是的。”
“为什么?因为我没有把握?”
陈得意笑道:‘这是一方面原因,还有一方面原因是因为你知道神刀堂绝不可能拉拢我,非但不可能,而且一定要想杀我。’
这个结论只要有脑子,且稍微懂一点白天羽的人,当然都清楚。
陈得意睡了玉碎心,杀了公孙断、马空群,玉碎心是白天羽的老婆,公孙断、马空群是白天羽的兄弟,人世间又有什么比这等仇恨更重呢?白天羽向来重情重义,又怎可能反而拉拢陈得意呢?必定要杀了陈得意。
陈得意道:“你知道白天羽一定要杀了我,我自然也不可能偏帮白天羽,反而会对付白天羽,所以我活下来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坏事!你们和白天羽不一样,白天羽绝不会拉拢我,而你们却可以拉拢我,最不济也可以勾销往日仇怨,而杀我绝对是下下之策,至少你们一开始绝不会这么选择。”
花葬空暗叹陈得意厉害。
他的确不是为了杀陈得意而来的,至少最上策不是杀陈得意而来。
花葬空道:“我应该杀了你,你对我女儿做了那种事情。”
作为一个父亲,花葬空确实应该杀了陈得意。
陈得意淡淡道:“我记得你说过,父亲总是有将女儿送给男人睡的习惯。”
花葬空道:“我说过。”
花葬空的确说过。
他那段父亲为女儿找丈夫的话实在很离经叛道,不忍直视。
陈得意道:“父亲虽然迟早都要将女儿送给男人睡,但最好挑选一个有本事且又了解的男人睡。”
花葬空道:“你觉得自己就是?”
陈得意道:“我相信你现在应该很了解我,我也相信你应该认可我的能力。”
“你是我这些年来见过最出色也最混账的年轻人,老实说,我女儿和你睡,并不算委屈了她!或许她以后也不可能睡到你这么出色的男人了。”
这种话其他人绝对说不出口,可花葬空非但说出口了,而且非常自然,似乎这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话。
花葬空道:“只不过你这种男人却并不太适合当丈夫,因为你本就是一个混账,没有那个父亲愿意将女儿交给你这样的混账。”
陈得意没有生气,反而很认可的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
花葬空道:‘为了我的女儿,我应该杀了你。’
陈得意道:“是的。”停顿一下,“可惜你却并非以父亲的身份来的,而是魔教教主的身份。这些时日,你也一直以魔教教主的身份与我相处,不是吗?”
花葬空脸色变了变,双手忽然握成拳头,握得非常紧。
陈得意说的是事实。
如果花葬空不是以魔教教主的身份与陈得意相处,为陈得意赶车的那段时间,花葬空就应该杀了陈得意,那段时间他和花白凤可做过不少。
陈得意一字一句道:“你是魔教教主,所以你最好的方式是拉拢我,次之与我勾销往日仇怨,让我不要针对魔教,最次杀是要了我的命。”
花葬空盯着陈得意看,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道:‘是的,你说的完全正确。’
陈得意道:“你没有出手也是正确的。”
“哦?”
陈得意道:“我虽然没有加入魔教的想法,但并不打算对你们进行报复。”
花葬空道:“所以,我们之间的仇怨一笔勾销?”
“是的,一笔勾销。”
花葬空有些惊讶道:“你并不是个大方的人。”
陈得意道:‘我从来不是,只不过我并不想帮神刀堂,所以只好不对付你们。除非你们做出让我非要对付你们的事情,那么我也只好帮神刀堂铲除你们。’
花葬空这一趟的目的本来就是这个。
如今从陈得意口中得到了承诺,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可是,花葬空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心情异常沉重。
他有一种杀人的冲动。
这一刻,他终于不再是魔教教主的身份,而是一个父亲:花白凤的父亲。
作为一个父亲,又怎能不杀了陈得意呢?
陈得意敏锐察觉到花葬空变了,他也感觉到花葬空不再是魔教教主,而是父亲。
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来临了。
从两派相争来说,他活着对魔教有利。
可从父亲的角度来说,他该死。
感性与理性在花葬空内心做争斗。父亲与教主两个身份在角逐。
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
陈得意静静看着花葬空,等待着结果出现。
他的剑就在腰剑,随时可以拔出。
只不过,拔剑的权力已不在他的手里,而在花葬空。
花葬空出手,陈得意才出手。
花葬空不出手,陈得意才不会出手。
到底是出手还是不出手呢?
陈得意在等。
桃花娘子、令狐远也在等。
没有人知道结果是什么。
因为人本就是复杂的。
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做出的决定都可能与上一刻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