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人勃然变色道:“你麦村人如此说话却是想要混赖了不成?何况你村乡民打伤我村之人,便是告到番禺县、广州府里你也是打不赢这官司的!”
他这话一说,身后那些乡民便又重新轰轰隆隆地罗唣了起来,各自拿了锄头钉耙镰刀斧头便要再行冲突。
中年汉子黄爷道:“莫老秀才,既然大家讲不拢,却是要手底下见真章。但是这么多人打起来,损伤都是大的,把官府引来更是不好,还要给讲和头的常例钱。不如你我两村赌赛一回,也不必惊动官府,若是贵村赢了,我村每日匀出一百桶水给贵村,若是贵村输了,须得堵塞引水渠,我村每日放水两次,每次一个时辰,按官府勒石规定给水贵村。如何?”
莫老人沉吟了一下道:“如何赌赛?什么规矩?”
中年汉子黄爷道:“我知道贵村练武打功夫的人不少,又多是年轻人,脾气急,容易起来打斗,我村也有些打功夫的打仔,就让他们摆个擂台打三场,三局两胜。一个时辰之后就在戏台那里打。打下戏台、倒地不起就算输。如何?”
莫老人冷着脸道:“我回去商量一下。”
莫老人回来向村民们一讲,那些后生一个个跃跃欲试。很快就选了三个精壮的汉子出来,莫当儒也是其中之一,看来,这孩子的武功在后生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一个。
李春初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在这里观看。
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广州这里居然还有靠武功打擂这种形式解决纷争的方式。不过,总比大规模械斗要好得多,至少不会死很多人。
只是在他眼里,总是不断晃动着早晨在珠江边上看到的那排列的画舫,参天丛林般的桅杆以及莫老人说的金山银海,天子南库。而不远的地方却是要为那些最是普通不过的水而打生打死。
大清,朝廷,他们所谓的盛世,所谓的繁华,其实就是无数哀哀民众的血泪堆积出来,这样大清,这样的朝廷,就该被推翻!
所谓的戏台其实就是一个大竹棚下的石头土台子,看上去很是简陋。
不过作为一个村子里面能有如此大的地方搭起这么大一个戏台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第一个上台的也是个莫家的后生,长得很是高大,长期劳作显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灰扑扑的短打,蓝色的土布长裤,用布条拧成的腰带束住腰身,显得整个人很是魁梧精壮。他在台下,短短三步一个助跑,就跃上了戏台站在挂着“出将”帘子的那一方。
李春初眼睛一亮,捋胡子的手停在了胡子上,仔细观看这场擂台比武。想不到这小小的村落里面居然还有如此人才。在他的眼里,那后生的武功如何虽不必论,但是这个体格绝对是练武的好材料,不过李春初也知道这后生的武功已经练废了,不可能达到武道高手的境界,只能算是强身健体而已。
毕竟练出一个武林高手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
除了本身身体条件,还要营养补充,打熬筋骨,洗练身体,勤学苦练,名师教导,这些条件缺一不可,不然怎么说穷文富武呢!
学文,只要家庭条件基本许可,孩子聪明颖悟,自己努力学习就有机会学出好成绩来,而练武的投入则大得多,家庭条件稍微欠缺一点都不行,要不就是收徒弟的师父家大业大,供养得起这么一个练武的孩子,光靠勤学苦练,身体条件,最多也就是个强身健体,力量反应比常人略强一些罢了,成为技击高手却是不可得。
想当年李春初也是家中是当地开药铺,算得上当地富户,才能够拜师云南太华寺玄照禅师及崇州九龙寺的圣灯禅师两位武林高手学得少林无影腿、罗汉拳和口吹神针的绝技,跻身于武林高手行列,后来遇到了天地会总舵主陈鉴,受他推荐拜在峨眉派白云真人门下,修习峨眉武术,五花八叶的各门功夫,峨眉通臂拳、猿公剑法、临济气功、峨眉枪法都练得十分精通,所以才在江湖中得了个“四川大侠”的绰号。
当然,没有人知道他内外家的心法桩功是来自于宿慧,根底厚实,所以各门各派的武功绝技在他眼里大多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甚至青出于蓝。所以如今都已经是超越化劲宗师,直趋抱丹的顶尖境界。不在武道大宗师之下。
只见戏台上两个精壮的后生已经开始摆开了起手式。
莫家的后生起手方式是南拳一脉的常见起手式,但出手却是刚健狠辣,掌法比拳式多,看得出,创出这拳法的人确实是战乱之中与人拚斗所得出的武功,而不是那种养生练气锻炼体魄的功夫。而麦村的后生使得却是常见的少林罗汉拳。
罗汉拳对于李春初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拳法,当年他在练这拳法的时候不知花了多少个日月习练,几乎是闭着眼都能使得出来的功夫。
少林罗汉拳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讲究以上破下,以下破上,指右打左,声东击西,虚实不定,快速多变。以李春初的武学造诣,自然知道,一字马一片身是罗汉拳独特的攻守方法,即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是以自己的侧身对准对手的正中,前手似弓,随机应变以寸劲或防或攻;后手相随,或上或下,守中护肋。南派武术诸多拳法不少都使从这少林罗汉拳中衍生变化出来的。
只是这两个后生打得让他有点惨不忍睹的王八拳感觉。
正当他想摇头叹息的时候,麦村的后生一个冲拳砸在莫家后生的鼻子上,而莫家后生却是回手一个摆拳,打在麦村后生的头上,麦村后生被这一拳打得头脑昏沉,摇摇晃晃站立不住,左摇右摆了一阵,便倒在地上。几个麦村的年轻人赶忙翻过拉起的阻隔绳子,将那麦村的后生抬了下去。
第一战,莫家后生虽然是鼻血长流,竟是赢了。那后生得意洋洋地挥了挥手,朝台下一抱拳,就跳下了戏台。
麦村的那个中年人脸色却是如阴云密布,甚是不好看。
这时候,麦村那里走了一个身穿白色绸子衣服,腰系宽皮腰带的壮年汉子上来。这一方的人却都哗然了。
李春初仔细一听,却原来麦村这里派出的这个白衣汉子是他们聘请的一个教授武功的教头,据说还是有武秀才功名的,名叫司徒亮。
这边那些乡民便鼓噪:“佢唔系你嘚村嘅人,佢系外人,点可以参加比武啊!”
中年汉子黄爷见这边鼓噪得厉害,便站上戏台大喊道:“司徒师傅啱啱同我嘚村嘅麦六妹订咗婚,系我嘚村嘅女婿,当然可以啦——”
下面那些乡民在那里一齐大喊:“赖猫(耍赖),做马(作弊)。赖猫,做马——”
李春初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里本来要登场比武的是莫当儒,但是莫当儒见得这个司徒亮却是有些怯了。
李春初走入人群挤到莫当儒身边,道:“莫要怕,我教你一招,你就用这招打他便是,包你赢。”
莫当儒有些懵,道长还会武功,一招就能打赢武秀才?
李春初这么一讲,他旁边的那些青年都来了兴趣,更怕这出奇制胜的功夫外传被对方看见,就一个个背过身去围成一个圈子挡住麦村人的视线,等这道长教莫当儒神奇的招式。
李春初其实早就看出,这莫家拳的招式实战极强,若是练到家了,单单是比拼拳术,未必就会输给一个武秀才。可是这莫当儒的莫家拳练到什么火候他却是不知道,若是比那刚才的莫家后生强得有限,对付一个天天练武的练家子可就是孔夫子搬家——全是书(输)了!
所以李春初便灵机一动,他看刚刚的麦村后生用少林罗汉拳,想必这武秀才也是少林罗汉拳的好手,而他自己对罗汉拳实在是太了解了。
可是,无论哪一门派的拳术也都不是无懈可击的。最重要的是,比武,比武的是人,而不是门派拳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