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天海酒楼。
整座楼今夜都被黑虎门大掌门苏黑虎给包圆了。
说是请了武门道上的朋友前来吃席。
天海酒楼不算佛山街上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但是上上下下也是能坐几百位客人。就这,还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掌柜的临时还请了旁边两座酒楼的厨子帮工才能做下这每桌二两银子的大席面。
后厨那真叫一个忙活,只听得刀勺叮当,“噼啪”、“滋啦”之类的响动喧嚣成一片,小二、地喱、一个个忙得手脚不停,把准备好的菜肴给装盘分类,放在手推四轮小车上,下面架着红彤彤的热炭小炉烘烤着保持菜不凉。
掌柜的今天吩咐了,苏掌门今天请的都是武门中的朋友,但好多都是外地来的,不懂广东粤语,一个个又是粗胚,少不了得说几句得罪人的话,只要不是乱来伤人,各位多让着点。
巡检司和同知衙门都让人给递了话,武林朋友喝多了说不定会撒个酒疯,衙门里的兄弟们多受累,担待着些。
坐在酒楼大厅中央位子上的苏黑虎看着这群人也是一阵阵地眼晕。
这是个什么阵仗?
黑虎门七十多个弟子,鸿胜馆四十多个、洪拳铁线门下四十多、二百洪顺堂的再加上五十多个陕西刀客,生生就聚集了三四百号舞枪弄棒的打仔。
放出去,巡检司和千总衙门的大猫小猫们只怕被这些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给淹死。
这现在就是李春初手里掌握的初步实力。
苏黑虎在下面镇着场子,李春初和梁坤他们几个在楼上的雅间里听着请来陪酒的姑娘们吹拉弹唱。
好在这些人虽然喧哗阵阵,却没有一个闹事乱来的,包括从来就是以凶悍著称的陕西刀客们。
不为别的,都是洪门的,护剑堂的军法尤其严厉。
没人想干犯军法,轻则是背花军棍伺候,重则是斩首处理。
还有重赏和重罚。
铜琶厉慎在陕西道上可是跺跺脚都让人胆寒的主。
丢了陕西,二话不说就自己三刀六洞,何况是一般的刀客。
再不懂事的也知道什么是十七条五十四斩的规矩,没在长辈那里听过,也在说书唱戏的人嘴里晓得!
关得死死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是一个中年汉子,生得肩宽背厚,身段修长,戴着一顶八角暖帽,剪裁合体的修身灰青色劲装,脚下一双薄底快靴,一张瘦棱棱地刮骨脸,稀稀疏疏的淡眉下眯缝着两只刀一般的眼。手里提着一条鸭蛋粗细杆子的虎牙枪。
三四百人的大厅里立刻安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砸出个响来。
苏黑虎冷冷地盯着这个中年汉子。
有机灵的黑虎门弟子立刻挡在这汉子面前抱拳道:“尊驾何人?黑虎门下接待不周……”话还没有说完,那中年汉子只是用手轻轻一推,那黑虎门弟子就朝右边跌了出去,几个师兄弟合力都没有接得住,顿时稀里哗啦地连桌椅带人翻了好几个。
苏黑虎的心腹大弟子邝大鹏一个翻身就从桌子那头跃了出来,道:“尊驾何意?我黑虎门何处得罪了尊驾,放个话出来,就这么来捣乱是几个意思?”
那中年汉子冷冷地哼了一声,看也不看邝大鹏,只是喝道:“昨夜两广总督的车驾在你们佛山街普君墟附近被人刺杀,是好汉子的就自己出来领罪,别牵扯其他人。否则我就把你们都拿了去衙门拷问,那个时候可就没有脸面了!”
苏黑虎“腾”地站了起来。
“我苏黑虎请江湖武门的朋友喝个酒,就值得你岳大供奉来兴师问罪,也忒看得起我黑虎门了吧!”
“你这些武门朋友中你能担保没有刺杀总督大人的反贼混入其中?”姓岳的中年汉子扫了一眼全场。“昨夜有反贼刺杀总督大人,今晚你就在这里请道上的朋友喝酒,真是喝酒还是在谋划什么大事?你苏黑虎心里明白!”
苏黑虎的脸都黑得跟炭差不多了。他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岳德山!你说我这里有刺杀总督大人的反贼,我这里就有?拿证据出来!”苏黑虎道。
“嗬嗬!苏黑虎你有种!”岳德山冷笑一声。“问我要证据?我岳德山一个朝廷正经的从四品武官跟你一个臭力气行的讲什么证据?要不你就交人出来,我保证不牵扯你黑虎门的事情。要不你就跟我硬扛到底,手底下见真章,我岳德山打不赢你们,交不了差,我自认无能。”
“岳大人好大的官威,好大的派头!”苏黑虎撇着嘴说:“没有证据硬找我一个臭力气行的要人,衙门就是这么办案的?叶总督就是让你岳德山岳大人这么拿人的?你也不怕坏了叶总督的名声?”
苏黑虎转头说:“来呀!给岳大人送上三百两跑腿钱!别让岳大人觉得咱黑虎门小气,巴巴地跑一趟也不容易,总不能空着手回去,白给叶总督跪门顶夜壶伺候!”
岳德山的脸色变了变,道:“苏黑虎——”
苏黑虎说:“哟!岳大人,三百两银子还嫌少哇!咱黑虎门一年也就挣个二百银子算顶天了,要不你先等等,我苏黑虎卖房子卖地卖老婆给你凑钱,说个数,也好让我心里有底!”
苏黑虎硬是把要刺客的事情掰扯成了岳德山上黑虎门讹钱了!
“呸!你苏黑虎少跟你岳老子混扯!我要的是人,你交出刺客,我分文不要你的,”
“交不出刺客,我黑虎门上上下下给你岳大人凑钱是不是!”
“好!苏黑虎你胡搅蛮缠,是铁了心不想交人是吧?咱就手底下见真章!我就在这天海酒家门口,敢出这个门的,你岳老子见一个抓一个,全都去他娘的大牢里吃牢饭去!”
苏黑虎冷笑着打了个唿哨说:“各路山上水里南北各路的弟兄们,咱们都要去吃牢饭了,还不趁现在先他娘的把肚子装满了酒肉,免得岳大人总惦记我们吃饭的事情不是!”然后自顾自地走向自己的座位,还故意吐了口浓痰在地上。
那些洪门的子弟看这个情形,都轰然应诺,坐下来,一个个甩开腮帮子掂起大槽牙胡吃海塞,不少人就是做给岳德山看的,故意做出一番穷凶极恶的吃相来气那岳德山。
岳德山也不看他们,自己走到门口,端起那杆大枪站在门口,摆了站桩的架势,也不理睬屋里这些人的挑衅的眼光,八风不动。
这时候,李春初在楼上雅间已经是把下面这个情况看得清楚明白。
恐怕,这次不挫败了这个岳德山也不得善了!
只是,谁去做这个事情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