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群富甲天下的大清官商面面相觑。
这事情演变得有点匪夷所思了!
一帮天下数得上的大商贾跟一个有反清复明背景的道士签订契约,用来自立割据,这跟请道士出主意想办法保住家财性命家族可是大大地不同。
这等于是送上投名状,将自己家族的身家性命跟一群反贼深度捆绑,还得希望反清复明成功,不然大家就非得把九族都送到菜市口断头台上吃上一刀。
伍崇曜的脸都有些微微发白。
容闳柔声道:“各位前辈,学生以为,如今清廷气数虽然还未曾落到尽头,但其衰弱已是眼见的事情了。不说太平天国两万偏师北伐,就使得京城震动。就说清廷对我粤省盘剥,我粤地桑蚕之地,粮食颇富,却是广州内外已然是遍地饥民,卖儿卖女的哪里就少了?各种苛政纷至沓来,与那明末崇祯时候又有什么分别?
而域外英吉利国、法兰西国、美利坚国却正是在机器大兴,枪炮犀利,新式火枪之军坚忍敢战远胜绿营八旗,各种学说似战国百家,争其雄长。清廷墨守成规,只知道祖宗成法,依旧是弓马骑射,将来必是被洋夷蜂起而分利。
而朝廷穷困,便更是会搜括我等商户和百姓,届时,义旗一举,清廷便做大厦之倾,各位前辈要保性命家财,便以真人所言去做,长保富贵,子孙绵延却是可得。犯不着为了满洲骚鞑子赔上性命!”
“只是,若是被一二知晓内情者告发出来,我等岂不是要丢了性命?”
“咄!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亡命,岂是大丈夫所为乎?”容闳厉叱道。
在座那些巨商们一个个都是老谋深算的,都坐在那里沉吟不语。
气氛顿时便冷了下来。
周道民从李春初身后转出,朝在座的一拱手,道:“容兄,可是在域外国家留学而归的?”
容闳道:“不才区区正是美利坚国耶鲁大学文学士毕业。”
周道民道:“美利坚国与清廷有何不同?”
容闳道:“彼国初建不久多有制度粗陋,甚或以黑人为奴者亦广有之,但彼国初建,事事求新求变,英吉利虽为母国,却是不可控制,任其独立成国,因而心向繁荣,务求展布,驱印第安土著,建大铁路,颇有勃兴之局面,终日可饱吸兴盛之空气,不复腐臭之安行矩步。而大清则因循守旧,官僚老朽,苛待小民,暮气沉沉,毫无作为。但凡有一看域外之心,便知大清之衰是如日暮西山,何以可比。其余制度工业文化军事皆是全无可比拟之处。因为人心故耳!予意以为予之一身,既受此文明之教育,则当使后予之人,亦享此同等利益。故而归国,使予不只独行于神州!”
周道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桐城周道民,今日受教了!”然后转身道:“学生自束发起读书四书五经以求功名,虽得秋榜却无意于清廷。只因所见所闻,皆是只见横暴昏庸,不见勃兴气象。此朽木为官,豺狼当道之朝,投身其中,不过一殉葬之吏耳!今诸公为之压迫,是摇尾乞怜做砧上鱼肉,还是自立于外,虎视于内,自立自强,请诸公一言而决!勿做迟暮妇人状,瞻前顾后,呶呶不休!”
周道民声音清朗,言辞犀利。
见那些巨商们一个个是欲言又止,李春初轻咳一声:“诸公都是明白人,哪里会不知如何抉择?不过措辞言语而已!”
周道民冷笑道:“不错,区区言语尚需踌躇不敢言,曷论行事?如此瞻前顾后,留恋犬马奴才之时日,怎生行的割据驱虏之大事?也罢!师父,你我还是莫要在此污浊乱世寻求一线光明,悠游舞鹤于他处桃源避此秦乱,炼丹飞升才是正理!”
“周桐城何出此言?我等又岂是贪生怕死,畏刀避剑之鼠辈乎?”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白皙的商人占了起来。“我等不过临大事,谨慎为先,武侯尚一生唯有谨慎二字,我等思虑也是常事而已,何必以言语激将?莫非天地会尽是言辞如刀,行事果决,一往无前的英雄好汉?”
周道民呵呵笑道:“我天地会上下人等,三教九流都不避讳,上拜天下拜地,反鞑虏,复华夏,自然是将大好头颅,一腔热血都荐于轩辕台上。时机在前,自然果决无悔,何曾去作那般蛇蛇蝎蝎、牵肠挂肚之态!至于言辞,几曾是真动得了英雄心肠,不过是托词行事而已!”
那伍崇曜等人俱是苦笑,这简直就是把他们那点子不肯担心的画皮给剥了个干净。
李春初见状也只好站起身来,道:“可有世界地图?”
容闳从身边的一个大皮包中拿了一张折叠成巴掌大的纸出来在桌案上小心翼翼地展开,铺好。
这是一幅世界地图,正中的是欧亚大陆偏去欧罗巴洲的中西部,美洲却是在左方。
李春初走到地图旁。
那些巨商也多是第一次见这个世界地图,也是看着甚是新奇。
李春初指着欧亚非三大陆道:“诸位,这是世界岛!这世界之上,十之七八的人口皆是这世界岛上所生息繁衍。那阿美利加两大洲,却是边缘所在,包括英吉利三岛、南洋诸岛国、澳大利亚、日本都是,在世界岛的中央,是自伏尔加河到长江,自喜马拉雅山脉到北极是为心腹所在。
铁路的出现,便是将这世界岛连通,无论高山大泽,江湖平原,皆是于其控扼之下。当世界岛上铁路密集,强国主宰自东欧罗巴洲始至华夏朝鲜终之广袤土地,而此国将主宰世界岛,进而主宰全世界。
不妨回想战国时候,秦穆公西方崛起,至始皇帝鞭仆天下故事,便可知之!华夏虽远,却因鞑虏而弱,宰割天下,争霸寰宇,岂不是先以我华夏之血肉,喂养西方之豺狼。
若诸君欲使我华夏神州成世界岛之主宰,或保全此为避祸桃源,须得将这在我等头上惑乱神州的鞑虏推翻,重振汉唐雄风,方自不至于沦为他国之血肉屠场。
当年皇太极多尔衮乱我华夏之时,多少人仅仅是剃发易服,便是白骨千里?这等事情岂会不再重演于我华夏大地乎?
但若要重振华夏,诸位却需由外而内,外以美利坚等新兴之国之发展,予我以成长之机,学其兵舰,引其机器,入其学识,比肩而兴。诸位落脚于南洋诸岛,控扼海峡航道,收取费用,将养实力。我天地会于国内腹心起事,搅乱清廷手脚,推翻其压迫我汉人之统治,复我堂堂华夏之兴盛之机。”
“真人,这清廷难道就不会力保疆土?”
“呵呵,或有能臣干吏有此想法,却非鞑子朝廷的想法,鞑子朝廷以关外东三省为窝巢,这关内之地,虽然膏腴,汉人却始终不以为其民,事若不谐,退保关外。这华夏之地弃予他人亦不甚惜,华夏子民盘剥无尽亦不甚怜。说不着,宁赠友邦,勿予家奴亦或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