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卫军用的海港、空港、营地、训练场、后勤仓储,自有专门的土建部队营建。
无论普通还是军用,都在日夜兼程抢着进度。
空气潮湿,似要下大雨。
果然,楚滢滢一路疾行,下了主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然而这雨能浇灭火把照明的火,却无法浇止人心中的各种火。
楚滢滢没有施法避雨,就这么淋着雨,很快就找到了正在指挥好几万民工开山凿石、伐木挖土的林昱辉。
这里离主峰很近,直线距离不过二十里。
毕竟浮黎岛上,还有哪里比中央山脉有更好的地方取石伐木挖土?
林昱辉远远见着淋得像只落汤鸡、右手握着出鞘利剑的楚滢滢,当即被吓得心肝乱颤。
“马帅救我!”
慌乱嘶吼一声,林昱辉掉头就跑。
压根就没有与明显就是来杀他的楚滢滢拼上一场的打算。
即便楚滢滢只是个五品下修士,而他林昱辉的修为换算到天朝九品制,勉强算是四品上。
真要打起来,楚滢滢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可是,浮黎岛依然是浮黎岛,却不是浪魔宗统治的浮黎岛,而是大庸天朝治下、平海卫军管的浮黎岛。
他林昱辉要是胆敢在此时的浮黎岛显露魔修的手段,即便只是为了自保,也只有丝路一条。
所以见了杀气腾腾,杀意、杀机毫不掩饰,直接冲他而来的楚滢滢,林昱辉想都不想,高声呼救直接跑。
只是刚刚跑出两步,林昱辉突然定住住了。
整个人的姿势也十分别扭。
上身前倾着,近乎九十度弯腰,左腿单独支撑身体,右脚后抬,伸得笔直。
一双眼睛中满是恐惧与愤怒,面色狰狞,脖颈间青筋暴起,像是要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挣脱束缚。
就连先前不敢动用的魔修手段,都用了出来。
霎时间,幽幽魔气先自腹下涌起,直冲眉心和头顶。
嗤嗤的两声。
林昱辉后背的衣服爆开,碎片四散。
两边肩胛骨一阵抽搐,倏尔间长出一双惨白骨翅。
黑色长发尽数向夜空根根直竖,继而蜷曲,趴伏在脑袋上蜿蜒扭动,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在吐幸。
额头两边鼓起了肉包,破开以后,长出弯弯曲曲的犄角。
一双眼睛全部变黑,没有眼白。
腐蚀性极强的酸雾扑哧扑哧从鼻翼中喷出,将残破的衣服全部蚀去。
待到酸雾散开,一个魔怪出现在楚滢滢眼前。
林昱辉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威压下,摆脱束缚的本能驱使下,将自己的灵魂奉献给了域外天魔,彻底堕落。
在附近开山凿石的民工们早早就缩成一团,双手抱头,蜷曲着跪在地上。
一个个浑身颤栗不已,恐惧到了极点,但无人敢反抗。
三个身负血仇的巫觋各自付出三十年寿元,终于换来的一对一对决中处刑报仇,所激发出来的一点点反抗意志与自强之心,此刻荡然无存。
董寿的话回荡在施下威压的陶铁耳边:
“在海外岛屿,三个月的传道救不了涂炭的生灵,只有把海外魔门杀绝,才能救,与其把宝贵的三个月时间用在短时间内起不了多少作用的传道上,不如多杀一些魔门魔修。”
一遍又一遍。
其实无声,却又仿若洪钟大吕。
轰鸣着陶铁的心,更发出质问:“你还要传道?”
浮黎岛最高处,刚刚建成的灯塔上。
陶铁端坐,面向东方,双眼紧闭,面容平静却又似乎翻涌着无数波涛。
这半个月,这两个半月,这一年多,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宛如滔滔大浪,在陶铁脑海中奔涌不休。
时而冲天而起,时而平静无波。
马金宇的到来,一道军管之令,不到三天时间,让自己半个月的精心筹谋化作灰烬,更是在其中占据着极大的篇幅。
反复出现了好几次。
炼出三昧真火的愤怒与激荡心情,也不断复现。
他所求不多,只是想要踏踏实实做成一件事,在三个月实践环节中表现出色一些,仅此而已。
因此,明知道马金宇奉了三皇子之命,在针对他,陶铁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这波操作在规则之内,而且理由站得住脚,哪怕放到朝堂上去吵,也挑不出马金宇的刺来。
就像长公主想的那样,陶铁自身本就愿意来浮黎岛
既是第一,当做第一!
到最前线、最危险、最困难的地方去,做出一番成绩!
陶铁来了,而且做得很好。
搜刮了钱粮,灭了浪魔宗的反扑,炼化了足以炸沉全岛的魔气、魔念,营建了五间传道院,取得了一些信任基础,种下了自由平等的种子,学生也招收了近三千名,而这个数字只是起步……
然后马金宇带着缪宗仁的命令来了,稍稍扩大化。
一切成灰。
这是陶铁魂穿此界以来,唯一一件想做但是没有顺遂做成的事!
究其原因,
似乎是缪宗仁的命令,马金宇的针对;
又似乎是无始魔宗及其麾下诸多海外魔门反扑在即;
亦或是陶铁走错了路,
竟然在战火未休、随时动乱的处境下,傻乎乎地选择扫盲传道授法!
这不,战局稍有变动,马金宇执行任务时稍有针对,前面半个月做的一切,不都成了无用功吗?
董寿的话又在陶铁耳边回荡。
轰隆隆的声音在夜空上滚滚炸响。
一道雷劈下了地,一束火烧上了天。
魔怪形态的林昱辉被劈成了焦炭,被雨一浇,滋啦声中成了灰烬。
倾盆而下的瓢泼大雨被火烧散,瞬息停了。
雨下起前汇聚而来的彤彤乌云散去。
星光大盛,明月皎洁。
星月的光遍洒在浮黎岛上,照映着全岛,宛如白昼,可以尽情赶工。
楚滢滢耳边响起陶铁的声音:“回来,明天做事。”
随后……
灯塔的火光照破黑暗,投向东边海域,给第一批内迁的外海岛民指引。
陶铁的身影出现在马金宇的营地外,请求见面一谈。
“何事?”
马金宇在百忙之中,接见了陶铁,开门见山,不讲丝毫情面,“来请罪?还是来求我抬一手?”
陶铁径自平静说道:“太祖定下的规矩,无论哪个行业,都必须保证每天至少一次练功,马副帅要违抗太祖的旨意吗?”
正在翻阅各地各仓粮草数字的马金宇微微一怔,抬头看向陶铁,颇有些意外问道:“你还想着传道?”
“当然。”
陶铁平静说道,“唯易不易。”
易有三义,曰变易,曰简易,曰不易,博大精深,受用无穷。
各人理解也不尽同。
于陶铁而言,今晚他悟出了一点,或许偏颇,但自身适用。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相比起太祖经历的那些艰难坎坷,他遇到的这点小小挫折算得了什么?
不易初心,方得始终。
半个月的努力做了无用功而已,无非就是……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