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云海殖民地，“穹顶”，编号7274。

“——轰”

刺目的火光炸开，漆黑的顶棚被轰开了一个大洞，惨白的阳光从顶棚的缺口处照射进来，看到这一幕的男人眼中闪过慌乱，下一刻，他的嘴巴就被塞上了一个透明的面罩。

氧气涌进了男人的嘴中，他几乎停滞的思维再次动了起来，一掌拍在自己胸口，类似透明塑料膜的一次性宇航服将他整個人包裹起来，他大口的喘息着，看着头顶因为氧气和真空挤压而变成碎片的棚顶，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在这场小型战争开始的第十七个月，原本为了保存建筑和研究设施而采取龟缩吞并打法的欧空局一反常态，他们不再在乎对各类实验基地的损害，在一个夜晚对当时双方交战的大部分基地发动了一场自杀式的袭击，那晚的行动最后以三声巨大的爆炸结束。

荒坂当时的前线士兵们都以为欧空局疯了——毕竟对方原本的目的包括了要接收荒坂在整个云海的大部分研究，毕竟对于这些大型企业来说，这些东西是最值钱的。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在那些云海城被炸开的缺口中，一种新型的智能战争机器人被欧空局投入了战场，这种机器人的战斗力并没有达到能够碾压普通士兵的程度，但它们却一反常态的搭载了微核动力引擎。

毕竟大部分企业为了自己的脸面，很少会在没有撕破脸皮的小型战争中投入这种玩意，核能带来的伤害是毁灭性的，这些有自爆功能智能机器人就像是拿着刺雷的二战士兵，大喊着“板载”然后冲向敌军的坦克，很多荒坂士兵都感觉他们看到了自己上个世纪的“先辈”……

只不过这些“先辈”显然并不在乎伤亡——它们也不会喊“板载”。

如果云海的外部网络还没有断联，荒坂公司绝对会抓住这个痛点大打舆论战，把反人类之类的帽子一摘然后甩到对方脑袋上，最后逼迫欧空局停止这种袭击——

但很可惜，现在的云海几乎是一处绝地，战火直接吞噬了大半的“穹顶”，荒坂的士兵们只能节节败退，原本就不多的保留地现在几乎只剩下了小半，就在他们还试图苦苦支撑之际，希望尽快结束战斗欧空局派来了传说的“天使”。

这无疑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吨水泥。

前线的崩溃来的比想象中的快，后面负责镇守交通要道的士兵甚至来不及接到通知，下一刻就发现那些机器人已经从后面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然后——

“轰——”

又一次的爆炸让男人彻底暴露在了太阳之下，他看着照射在头顶的阳光和刚刚死在身边的战友，又抬头看了看周围向这边围上来的几个机器人，一抹苦涩的微笑在唇角勾起，他用颤抖的双臂将HJSH-18正宗的枪口抬起，对准了自己下巴——

“嗡——”

稀薄到无法呼吸的空气还是成为了声音传播的介质，男人听着耳边引擎的轰鸣，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一辆暗灰色涂装的月球车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与此同时，男人身边机器人的脑袋突然爆开，红黑色能量混着润滑油坠落在地，它们胸前的蓝色反应堆掉在地上打了个圈，然后恢复了平静。

下意识抱住脑袋的男人有些懵逼地看着这一幕，他瞬间注意到了那辆车子侧面涂装上的三叉树标志，一股突如其来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大脑，他下意识举起双手，“……助けて!（救我）”

“砰——”

微不可察的枪声响起，李察将手中的手枪塞回了竹村的腰间，然后迎着对方“平静”的眼神，“看什么？这都是为了保密，你也不想让我们行踪暴露吧？”

“……这是几号基地？”竹村闭上眼睛，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想看见李察的猫猫形态，毕竟这个表情搭配上一张人类的脸——太他妈欠揍了。

“Ⅲ号，去掉我们已经到过的，只剩下9527和12138两个‘穹顶’了。”坐在驾驶座的宋昭美看了看周围被摧毁殆尽的穹顶，她知道，这波又要转点了。

“这群荒坂的是他妈的蚂蚁吗？”V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这玩意编号还能上一万的？”

“其实总数是两万多。”宋昭美摇了摇头，“这些建立在月面的穹顶建造非常迅速，熟练的工人操作起来其实就像搭积木一样。”

车子拐过弯角，其实他们从发现大部分的战区都被破坏之后，就已经开始走外围抄近路了，但就是这样，排查出四个已经被爆破的基地就已经花费了他们整整半天，而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就凭荒坂现在的败退速度，欧空局其实已经可以开香槟了。

“——看来欧空局好像对‘灵魂杀手’不感兴趣？”V张了张嘴，她感觉自己快要闲的在这张椅子上坐出疮了，“不然也不至于看见一个炸一个。”

“不，恰恰相反。”李察摇了摇头，“我们直接去编号最后的那个基地，它是欧空局前期占领的，设施百分百还保存着——而且这里是Ⅵ号，最新也代表它的设施可能最完备。”

“这也没错，毕竟越往后的‘穹顶’实验大多和近地轨道的空间站有合作——”宋昭美点点头，但也说出了反对意见，“但那里已经被欧空局占领接近一年了，守卫的森严程度和战区比……”

“没事，你把车开好——”李察摇了摇头，“剩下的我来解决。”

“……”随着李察话音落下，车内也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竹村一直处在闭目养神的状态，而理查德也在这么久的赶路状态搞得几乎快睡过去，李察不得不撑着鸡哥的身体，免得被他淋一领口的口水。百灵鸟显然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却因为某些原因而根本说不出口，至于V，从她那快撅到窗户上的嘴来看，她明显还记着李察之前的“一箭之仇”。

这都物理意义上记半天了……

李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显然V对她和竹村的反目有不小的遗憾，她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在生气，这也很好理解，虽然竹村这个混蛋认死理，而且很轴——但必须承认，只要不触碰到荒坂的利益，他都属于那种勉强算的上可靠的朋友。

再加上V的朋友本就不多，真正交心的不是死了就是被人带走了，因为自己身体的问题，还无意识地疏远了那个亲如父亲的义体医生——鬼知道她在独自来到太空后，内心得有多么孤独。

但在李察看来，一个没法彻底交托后背的朋友，那么无论如何都只能算是“普通朋友”。

原本在玩到花车游行那晚时，李察本来是打算直接跟着强尼的指引走的，但突然的抬头让他无意识地按了两下空格，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回到了那个房间。

这也是李察和V的区别，哪怕女孩曾经的所有选择和行为都在李察的鼠标和键盘掌控之下，但当她在太空的那一次眨眼开始——V，就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喂，你打算什么时候变回去？”有些微弱的呼唤声，在李察耳边响起，挣开思绪的李察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发现V并没有回头，依旧一脸‘不爽’地盯着窗外。

思索了片刻，李察笑了笑，瞳孔中的红黑色如潮水般褪去，他的身体晃了晃，直接倒在了竹村的肩膀上，下一刻，一只黑色的长毛猫再次从V的耳侧钻出，它用尾巴钩住女孩的脖子，鼻子凑到了女孩耳边，轻轻地“喵”了一声——

V抬手将黑猫拽在手中，一把按在腿上，然后“狠狠”地对着脑袋和肚子rua了一通，烦闷的情绪如同轻烟般消散，她虽然混了一年多年街头，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荒坂公司摸爬滚打了几年，但她终究还是个情绪正常的人类，而不是机器——

就如李察所猜到的，女孩并不是完全在生他的气，反而是李察那句话中的“友谊”两字，非常轻易地将女孩的思绪拉回了那个雨夜——那个绀碧大厦的夜晚。

“杰克——”

V的目光有些惆怅地盯着天边的地球，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李察，却没有注意到某只猫正伏在她的大腿上颤抖，仿佛在强忍着不让自己说出来什么。

“……”

竹村看着叠罗汉般倒在自己身上“流口水”的两人，他突然感觉自己拳头有些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