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越过城门,心之煎熬、情难自忍,又偏秋雨落,敲打断魂断肠人。再掀花帘望四下,一切模糊不真:乞丐进当铺,狼狗入酒楼,和尚在肉市,屠夫在烧香。近处鼓楼哑无声,远方塔寺斜入眼。
春晓的心情糟糕透了。
以至于车马已经到了兰府,她还浑然不知,三魂丢了七魄,都丢在了那张告示之上。
下车时,兰府的两个佣人把自己当作马凳似的跪在车前迎接她和冬雪。冬雪坦然的踩了下去,好像自己就是他们的主人一样。春晓不忍,一脚踩在了青石板上,因为偏高,还险些崴了自己的脚。
这一切都被前来迎接她们的一个美妇人看在了眼里。这妇人约莫三十出头,五官精致细腻,体态丰腴婀娜,穿半露胸裙装,上胸及后背袒露,外披透明罗纱,内衣若隐若现,一抹粉红颜色的裹胸,梳孔雀开屏髻,各色珠翠饰于髻前,又插一枚金凤钗于发间,更显风韵多情。
她伫立在大红门前,两头大石狮子之间,一旁站着一个撑伞的丫鬟,一看就是一副兰家女主人的架势。此人便是兰泰鼎的夫人,但非正房,乃是妾室。也非兰家二兄弟的亲娘,乃是姨娘。更非大家闺秀出身,却是大堤歌女舞姬之榜魁,芳名动九州的燕秋娘。
有风流文人写诗云:粉胸似雪面如花,可怜风月遮芳华。歌舞处处天姿影,二八婵娟谁如她?
春晓和冬雪未走到跟前,她先迎了上去,一手拉住春晓,一手拉住冬雪,殷勤的说,盼星星盼月亮,你俩可算是来了。咱家老爷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未得一女,可巧你们这一来啊,可遂了他的心愿啦!
春晓和冬雪正愣神,不知来人是谁,更不知该如何答话。
一旁兰凌飞介绍说,这是我的姨娘。这话说完,又阴阳怪气的调侃说,以后在兰府有什么事我照应不到、顾虑不周的,尽管找她好了,她可是咱们家的千事管,万事通。
燕秋娘不动声色,满脸堆笑说,大公子,您这话,我可不敢当。随后针尖儿一样的话吐露出来,秋娘我既不通文墨,又不通武略,只通老爷的心思,知道他天天念叨,生了两个不孝子,一个跟自己的老师跑了找也找不到,一个整天的剿匪拿贼不着个家。
话说完,斜眼瞥了一眼兰凌飞。
兰凌飞瞬间低垂着脸,显出羞臊难堪之情,低声言道,姨娘莫再说了,凌飞知错了。
然后望了一眼柳家二女,又催促说,秋雨甚寒,快些安排我这两个妹妹入住吧。
燕秋娘随答说,早就安排妥当了。先去见过你父亲,再由素琴带着你的这两个亲亲妹子去住处,好吗?
燕秋娘说话间,挑眉弄眼的,两个明亮的眸子来回翻转,一下子把兰凌飞和柳家二女都给逗乐了。
随后,三人跟在燕秋娘后边走到了兰府的正厅。
此处摆设与柳家大致相同,只是地方略显宽敞一些,周边盆栽甚多,六盏罩着素白稠纱的油灯,四把藤制的客椅分置在左右两侧,中间都有一个枣红木的茶台,还有两把镂空雕刻的黄花梨木椅端放在大厅的正北面,坐北朝南,庄严肃穆。
兰泰鼎此时正端坐在靠左边的木椅上,厅中央跪着一个白面书生,便是兰凌如。
父子俩刚刚大吵了一架,为的就是关于孟浩然的采花淫贼案。
父亲,府衙那些人污蔑诽谤我家老师,乱贴告示张榜抓人,实在可恶至极!
你是指昨夜那起采花淫贼案吧,人证物证俱全,何来污蔑诽谤?倒是孟浩然这个人为父看走了眼,真真是个斯文败类,下流无耻。
父亲,你们上下其手、沆瀣一气,非要致孟老师于死地,对吗?
放肆,他自己干出来的好事,与为父何干?他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老师一定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故意打着他的名号,胡乱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