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风鬼哭狼嚎般,如泣如诉,若哀歌,更似丧钟,一路盘旋着,夹带着花叶与尘埃,夹带着怨气与愤怒,吹进了兴庆宫南熏殿的芙蓉暖帐内。
这里是武惠妃的寝宫,金砖铺地,玉石嵌壁,珍珠的挂坠四处摆动,翡翠绿的帘卷摇曳翻飞。
宫女侍婢们平日里见惯了武惠妃咄咄逼人、颐指气使的模样,却从来没见过她似今日这般的狼狈鼠窜、躲躲藏藏。回到宫中,她就一头钻进了帐内,命令宫女和太监把守住所有的入口和出处,她用金银线缝制的棉被紧紧地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只露出一个玉钗粉额头,畏畏缩缩地张望着四周,一会儿双手剧烈地摇晃着说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断的重复这一句话,一会儿又俯身下跪,惠儿知道错了,姑祖母饶命,话说完就不停的磕头。到了黄昏日落时分,干脆就龟缩在被子里,一言不发,神情木纳而呆滞。
直到从林霁月的嘴里传过来陈香玉的死讯,她才惊恐万分地发声说道,什么,殁了,才那么两下人就扛不住了。
是啊,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林霁月轻蔑地回说。
武惠妃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要是皇后娘娘回返宫中追究起来,这可怎生是好?
娘娘不必担心,区区一个采女,生前无能,死后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林霁月先是给惠妃吃了颗定心丸,之后话音一转又说。
只是那个柳春晓,倒是个厉害的角色,之前以为只用陈香玉这一件事便可吓得她跪地求饶,却不曾想反倒被她吓了咱们一个落荒而逃,好生奇怪的一阵风,好生诡异的一堆辛夷花啊?
武惠妃一听到柳春晓这个名字就顿时心砰砰地跳,再听到辛夷花就更加激动起来。
不,你听我说,她不是柳春晓,她是武则天,她是我的姑祖母,她是伟大的女皇陛下。
话完,她就又吓得缩回到被褥里面。
林霁月不得不劝说道,娘娘您听我说,女皇陛下早已崩殂多年,这个柳春晓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黄毛丫头,她的底细奴婢早已打探清楚,她的父亲是原内廷千牛卫将军柳茂公,她的母亲是原潞州司马的嫡长女沈蔚青,他们一家人多年前就回襄阳柳家堡故里寄居,她这次来长安,一是请托了翰林学士杜之兴的关系来翰林院学习,二是来找她的老师孟浩然,三就是要把襄阳刺史兰泰鼎的信亲自交给王皇后。至于要加封她柳才人的事情,那是王皇后临时起意,就如您之前料想的那样,她现在既无子嗣,又无外援,实在是想找一个得力的人来帮衬一下。而且这柳春晓的父亲,据说之前就是皇后本家内府的护院,潜邸的家奴,关系非同一般啊。
武惠妃此时又露出头来,说道,如此说来皇后是早有预谋,这个柳春晓是早就选定的人。
话说至此,她又忍不住猛摇晃起头来说,不,不可能,她就是女皇陛下,就算不是她本尊,也必定是她转世附身之人。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那首关于辛夷花的歌谣?那首歌谣是姑祖母自己编作出来唱的,从不外传,整个内廷宫中知道的也超不过三个人。况且年代久远,就连本宫都记不得歌词大意,她又是如何得知全篇内容的?还有就是,惠儿是本宫的乳名,普天之下也只有三郎和姑祖母知道,并敢直呼此名讳,她竟然也知道,而且竟敢当着本宫的面儿喊出来,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令人费解?
林霁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武惠妃的想法。
是啊,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不敢有此作为?
此言毕,她突然心底浮起一个大胆而又荒诞的推测。
难道——,难道是花妖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