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摸着桥墩下河去了。
老头,周溯,还有边上浅笑盈盈的老邓都看着张良的背影,一时默然了几秒。
钓鱼老头扭过头来,虚着眼睛问周溯:“你为什么不去?”
周溯依旧看着张良,努了努嘴:“那你说他为何要去?”
“因为他尊老?”
“屁咧,还不是他看出你这老头有点东西,想着能捞着点好处。”
钓鱼老头看着周溯的眼皮睁开了一些,眼中透着光:“那你也看出来了,你为何不去?”
“我又不需要,我天生难修炁,学剑不精也没耐性,更没有匡扶宇宙封侯拜相的志向,这一生但求逍遥快活。我既无求,管你是哪路神仙,我既无所托,又何须应你所求,一切不过随心随意罢了。
“倘若你今日真的是不小心失足落下那鞋,那我兴许还会去捡,当然,大概率是让我身边的随从去取,但你既然是自己踹下去的,那不好意思,我可不惯着。为老者,尊之以贤,敬之以德,既无贤德,何须顾之。”
“哈哈哈哈哈,说得有趣。”钓鱼老头大笑起来:“好一个既无求,无所托,你这娃娃我确实教不了。”
周溯不再说话,原本以为到此为止,又听那老头复言道:“不过这天下可不像你想的这般简单,无家无国,动荡之世,何处可依啊。即便效仿杨朱,也仅是孤身孑然,远遁避世,何来你口中的潇洒快活?”
周溯嗤笑道:“如今秦国一统天下,何来无国。四海休兵,民心思静,又何来动荡之说。老丈,我劝你好好钓鱼,不要妄议。就凭你刚才这句话,我报个官告发你是六国余孽你怎么办?”
老头也跟着笑道,完全有恃无恐:“那我也会死不承认,反诬你一口,你又能奈我何?”
切。
周溯心里不以为然,要不是他数理化的成绩不咋地,复刻不出那种简易留声机,他能让这老头将自己送进太平间。
“我不跟你废话。”
但那老头却还在逼逼赖赖:“观这整个大秦朝龙脉耗竭国运衰颓,呈崩殂之势,显然是没几年了。”
周溯一愣,他是穿越者,自然能知道秦朝没几年了。
但这老头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难不成他真有望气断卦之能?
“倒是你小子,身上背负着大气运,远比去桥下给我捡鞋的那小子多多了,将来注定是要搅动天下风云的弄潮儿。喂,如果闲来无事的话,不妨抽空去汝阳云梦山看看。”
未等周溯作答,去桥下捡鞋的张良怀中抱着拖鞋回来了。
“老丈,我帮你把鞋拾回来了。”
说着,他还在周溯眼里特别做作地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湿鞋。
之所以觉得他作,是因为你要真有那份心你捡鞋的时候就能擦了,为何要到这会事主的面前做这事。
而且那老头也不客气,把脏兮兮的脚丫子往张良面前一摆。
后者就很上道地跪下(秦时的下跪亦有跪坐的意思,是礼仪的一种),然后恭敬地替老头穿上鞋子。
这在聪明的人眼里,其实就相当于行了拜师礼了。
老头晃荡了两下草鞋,安稳地落了地,这才收拢钓鱼的竹筐和钓竿,留下一句:“五日后的清晨,来这里跟我会面。”
然后便趿着草鞋,提着鱼具走了,边走还用沧桑的声调唱道:
“敝笱在梁,其鱼鲂鳏。齐子归止,其从如云。
敝笱在梁,其鱼鲂鱮。齐子归止,其从如雨。
敝笱在梁,其鱼唯唯。齐子归止,其从如水。”
随着歌声渐远,周溯不禁惆怅。
老头唱的如何姑且不论。
但这个时代的诗歌太古朴了,就像是唱革命歌曲的年代欣赏不来HIPHOP和摇滚那样,唐诗宋词对于现在这样朴素直诉情感的文字显得太过离经叛道。
宛若化用“月色真美”来表达我爱你一样,人家听完之后只会茫然地看看天空,外加挠挠头。
留给周溯在这方面装逼的空间着实不多,他唯一会的就是诗经里的那几首,哦,还有《大风歌》,但总归不能白嫖人家汉高祖刘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