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骝,怎么弄?让兄弟们先撤吧?”康金龙抽起一支烟,看到自己满手的血污,在裤子上擦了擦。
马骝点了点头,大声朝着众人道:“收钩锚,撤!一会儿分散开走,到了指定的地方,藏起来,去吧!”
说罢,众兄弟纷纷散开,收钩锚的收钩锚,跳水的跳水,大伙回到自己的渔船,以夜色做掩盖,悄悄撤离。
黄包车等不到阿南,走过去问马骝:“我们也下去?”
“不用!”马骝沉默着说:“阿南和惊风刀已经下去那么久了,应该会马上回来。”
这时,惊风刀从船舱上了甲板,左手拎着大刀,右手扶着王水虎,朝着众人大声道:“来了,我们赶紧走!”
只见王水虎安然无恙,手脚都被铁铐套住了,让惊风刀用刀割断了铁链,此时行动方便,恢复了往日雄风,大声道:“扑你阿母!去黑沙,后头有警局和水警署的人,回不去了!”
康金龙看王水虎被惊风刀扶着,貌似是受了伤,赶紧冲过去问:“老大,哪里伤到了?”
“不碍事!跟个形意拳的高手过了几招,个王八蛋准备灭我的口。”王水虎很是不屑,坡着脚,拖着胖胖的身子,推开惊风刀,问康金龙道:“人都齐了?”
马骝赶紧去扶四爷,也被四爷一把推开,马骝轻声道:“阿南还在下面。”
“别管他,我们走!”四爷眉头一紧,想着前有军舰,后有追兵,此时若不走,只会连累更多的兄弟丧命,心一横,纵身一跃,跳至一条渔船上。
别看四爷身宽体胖,足有两百斤的分量,这一下轻功却是了得,他从一丈远,半丈高处跳下,渔船竟是一动也不动。康金龙、马骝、惊风刀等人,看王水虎跳至渔船,又回头看了看船舱口,阿南依旧未现身,心中犹豫。
王水虎知道他们重感情,大声骂道:“你们这帮死仔,再不走,真成死人了,走!快走!”
众人看王水虎叫得紧,赶忙飞身跳下,与此同时,远处军舰发出几下沉闷的巨响,是舰队炮击!十数发炮弹袭来,打得海面巨浪翻滚,乱流涌动,好几艘渔船虽未被打中,只是被炮弹激起的水浪冲击,就快翻了船。
王水虎身上受伤,吃不住痛,坐在船头歇力,看向四周围,剩下十数条渔船都四散开来,朝着大海黑暗处迅速行进。
他又看向运输船,正孤零零停在海当中,舰队炮弹如雨,突然,一发炮弹击中运输船一侧,爆炸之声震天,王水虎心头一颠,眼皮止不住跳动起来。
身边康金龙再忍不住,朝着王水虎道:“他娘的,军舰怕什么,靠近了痛快杀一阵,总不能让南仔这么死了!”
王水虎强忍住情绪,低声问道:“我们总共来了多少人?死了多少?”
康金龙一脸怒容,看向马骝,马骝冷冷回道:“总共来了三百多人,方才大概死了百来人!”
“那就走,别多说。南仔的命是命,兄弟们的命也是命!”王水虎恨恨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名引水员慌张跑过来,对着众人道:“好像是快艇部队和巡逻队追上来了!”
王水虎手一伸,大声道:“拿枪来,准备杀敌。”
康金龙枪法不好,脱了身上的衣服裤子,赤条条,只穿了游水的皮裤,准备下水,待快艇靠近,登船杀敌。王水虎、马骝等人,在船上放好枪支弹药,只等敌人靠近,就拿枪反击。
果然,十几条快艇还未靠近,数十处火光一齐出现,都是些自动步枪,也不用装弹,火力铺天盖地,打得码头的渔船抵抗不住。
洪门的枪支都是老式的火枪,装一发纸包弹,才可打上一枪,亏得几人枪法较好,不像海军的枪兵只管乱射,两边你追我逃,快艇竟是没追上他们。
引水员匍匐在船上,朝着正在射击的王水虎等人大喊道:“前方是我们埋伏的鸣雷阵,几位老大,尽可能让他们跟过来。”
王水虎会意,摆手让引水员退回去,他在视野极差的情况,看准了近处一艘快艇,朝着驾驶舱的位置打了一枪,正中驾驶舱的窗户。
这艘快艇的海兵果然被他激怒,开足了动力,向着洪门渔船冲刺,船上枪火更是猛烈,一停不停胡乱朝着海面射击。
突然,引水员大叫一声:“进了鸣雷区域!马上要降低船速,老大们准备好!”
刚说完,为首冲锋的那艘快艇,撞上了一处水雷,“呯”一声,火光冲起十丈高,快艇一时之间剧烈摇晃,被炸掉了整一个船头。
后面有五六艘快艇发觉中了埋伏,立马降低船速,只是避之不及,又有两三艘撞到了水雷,其中一艘还被炸飞了驾驶舱。
后头的快艇部队急忙停住,王水虎等人也停下了射击,观察了一阵,发觉快艇部队回撤,并没有再往他们的方向追来。
码头出发三十几只渔船,至此只剩了约十余只,死伤已经过半,只抢了运输船,击毁了四艘快艇,可见这支能打海盗的洪门水军,遇上了英国海军,就如蚍蜉撼大树一般弱小。
王水虎一行人在鸣雷阵中穿行出,绕了一阵海路,沿着南洋海岸线,悄悄行至黑沙岛,帮众们登上沙滩,用黑绿色海草编织的大网,将渔船罩住,再将船开至岛边一处小山的悬崖下,隐藏了起来。
这黑沙三岛,离南洋城近,经水路登南洋码头,只需半个时辰。这里原本是南洋近海一处藏污纳垢的地方,朝鲜海贼聚集的水寨,被洪门五虎清剿之后,这三个小岛,就成了洪门藏兵器,埋葬往生的兄弟之所在。
中间最大的那个岛,就叫黑沙岛,两边各一个小岛,也没名字,康金龙给稍大的那个取名【大卵子】,小的那个取名【小卵子】,这三个小岛,如今就是洪门码头私占的地方。
每年清明、过年等时节,王水虎会带着一些帮众上岛祭拜,其他时间,这三个无名岛,就像这印度洋沿线无数小岛一样,孤悬大海之上。要不是王水虎他们算好了路线,任谁都到不了这处偏僻的所在。
到了岛上,众人亮起火把,聚集到了一排十几座木屋,朝鲜海盗的住处已经被一把火烧尽了,这些都是后来四爷派人重新修建的,每年登岛的时候,用来歇脚用。这晚上一下来了一百来人,就显得拥挤了很多。
坐下歇了一阵,马骝安排人去取了淡水,众人喝过了,康金龙在一旁抽着闷烟,独自流起眼泪来,被惊风刀瞧见了,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只是小声提醒他:“南仔是四爷干儿,你千万别说话,别让他也伤心了。”
康金龙一听,朝着惊风刀喷了一口烟,吐了一大口痰到地上,大骂道:“他妈的,我们把这小鬼养了那么大,我他妈能不伤心?”
惊风刀一看康金龙说话大声,尴尬地红了个脸,不敢说话。
王水虎听到了,喝了一口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向油灯,呆呆看了一会儿,再转头看向康金龙道:“阿龙啊,我们此刻还能活着说话,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