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莫提,老子当年行差踏错,如今枯坐于此实属无奈罢了。可莫要忘了,这世道的改变不在你我二人之间,而是在天下人心中。”
越说,白笙的目光便越发坚定,老者只能轻叹一声:“不要忘了当年师父创立凌云阁的初衷。”
白笙看着眼前佝偻的身躯,映入脑海的却是连绵的战火。
武朝末年,他生于行伍之间。父亲从军征战,彼时年幼的自己跟着父亲见过不知多少的人间惨剧。
其中多少是天灾,多少是人祸,如今回忆起来他自有判断。
年少时,初入江湖,仗剑独行。
大同初立时,魏王叛乱,他在支援前线的粮道上杀了不知多少来犯的流寇,可那些真的是流寇吗?
那是被强征口粮,断绝生路的饥民!
楼兰起兵,他在碎叶城外陷阵冲锋,手中的「明夷」斩了不知多少的敌军,可那些真的是敌军吗?
那是曾经与皇帝签下契约,本该助之复国的楼兰军队,而大漠都护府本该是他们的都城!
而此番种种,在史书上无非寥寥一笔,可纸张上的一笔浓墨之下藏着多少人的血泪!
经历此间诸事,白笙在接过凌云阁阁主这个位置的那天起,他便坚定了余生所求之事。
“不敢忘,不曾忘!”
“那便由你吧,反正以后怜心有你照顾。老子已是行将就木,趁着还能喘气,也该动一动了。”
白笙也是直摇头:“得了吧,去年这会儿你还能与我对上百招呢。”
“啧,人老了嘛,记性总会差点。”
山洞中人声散去,留下的只有源源不断的流水击打那坚硬到看似永远无法磨损的岩壁而发出的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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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楼位于白鹿城内东北,起初由凌云阁建立,收录天下武学。后又因「正观太学」的设立,也有不少文人史家也将自撰的著作送往此处,便于流传推广。
而万方楼不同于其他门派的收藏之所那般兼备森严,清冷寂寥。
只要出示路引,无作奸犯科之人,皆可来此借阅书籍。
虽不可将书籍带出此楼,但楼中也提供了专门的场所用于誊抄转载。
楼外院落也有足够大的空地用于实践,若是运气够好,还能找到凌云阁的弟子充当陪练,甚至场地和陪练也可请专人安排。
这在白鹿城都能算是一种行当,无非是加两个钱的事情。
看着那数丈高楼下人来人往,胡往之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和震撼,不禁轻声感叹。
“那些世人视若珍宝的秘籍著作,就在这座楼中如同寻常杂书任人翻阅。当年老阁主初创之时得有多大的魄力?”
讲起这个,季轩也有些神往。
“我生在白鹿城,凌云阁初立之时,不过四岁,但那日祭天典仪记得仍旧清楚。师祖当着到场的武林同道声明要创立此楼,换来的却是千夫所指。尤其是那些底蕴深厚的大门派,甚至当场发难,试图联合各派借势压人。”
沈怜心脸上更是藏不住的骄傲。
“还不是没打起来。一个个所谓的‘英雄豪杰’也生怕当了出头鸟,被师祖抓去杀鸡儆猴。”
季轩虽理解自己师妹的情绪,但当初让武林群雄妥协的缘由得解释清楚,如今的局面可不只是因为师祖那冠绝一世的武力。
“其实主要还是立了规矩,万方楼只收录各类秘籍的入门篇章,阁中弟子若要深入研习则需自行改投门派。而且自打这万方楼建成以来,未能入阁者都趁此机会修习楼中收录的武学,大多人都会投身于武学出处的门派之中。”
“要我说,师祖他老人家就是心软,那些本就有师门的弟子想入万方楼就得让他的师门放点血!”
“此举利弊众说纷纭,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始终觉得师祖的决定没错。”
一番言语,胡往之也能体会。
当初群雄之反对纵使强烈,可如今各大门派还是上赶着把自家弟子送入凌云阁,无非就是贪图这白鹿城中的资源。
前倨而后恭,终究是贻笑大方。
“好了,先不说这个,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