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座的张沣源紧缩着眉头,看着旁边一脸不安,欲言又止的妻子,他开始后悔了起来“就不应该坚持送自家女儿去上学!”嘴里嘟囔了一声,又自觉不该在妻子跟前乱了阵脚惹她担心,轻咳一声,捏了捏素琴的手安慰道“孩子不懂事,兴许是顽的忘了时间,你不要担心。已经加派了人手去寻了!”
“可……听说前两天有一小队利本人进了京,见过的人都说他们长的凶神恶煞的十分可怖,又有传言说他们茹毛饮血……”还未全说完,素琴已经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他们喜欢吃生肉……还吃人嘞!专抓细皮嫩肉的小孩来吃……”
张沣源烦躁地搓着手指,但压抑不住的心烦让他起身喝止了素琴捕风捉影地臆测“那只是街坊谣言!那些利本人我是见过的,很是斯文有礼。现正在谈判时期,你莫要说这些胡话让旁人误会。咱家倩倩不懂事,放了学不赶紧回家,等寻回来了要好好教训一番方可!”说完便自顾自地向门外走去。
一打门帘,又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的有些重了,听着自己妻子抽抽噎噎地啜泣声,心下恻隐,柔声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呢,倩倩不会有事的。”见素琴用手帕拭掉了眼角的泪痕,这才放心的出了门。
张沣源发动府里全部的仆从去寻自家姑娘,此时院内无人,不免有些凄清。
几只寒鸦听到声响,兀自从栖息地树梢飞起,落在丝丝作响的电线上,电线连接的红灯笼被风摇地晃晃荡荡,半明半昧的残影倒映在院中半消的积水坑洼里。
“多少年了,还是不习惯这北方的隆冬啊!”张沣源缩着脖子走在院中,若有所失。
“老爷!小姐回来了!”那小厮一面喊着,一面往进跑。
张沣源也加快了脚步,赶紧冲出去看。快到大门口时,和忙慌进门的小厮撞了个满怀,张沣源轻咳一声,换成一副淡淡然的表情“好!快去,快和夫人说一声!”说完便不住眼的往外瞧。
借着门厅上猩红的灯笼光,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两身影朝着他走来,一颗悬着的心才渐渐落了地,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了家门口盖满了积雪的石狮子身上,装作一脸淡然的模样。
“爹——”倩倩自知理亏,看到门口的张沣源后紧走两步向前唤道。
“倩倩!”张沣源还未来得及反应,素琴已经冲了出来抢在他面前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亲了又亲,才略略松开些,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确定自家女儿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这才牵着女儿的手欢欢喜喜地进了门。
又起了风,裹着墙头浮雪来直扑人的面颊而来。张沣源一言不发地跟在母女二人后头,看着他们互相依偎地身影,心里开始羡慕起素琴来,羡慕她作为“母亲”的身份,可以和女儿不加掩饰地恣意畅谈,可以毫无顾忌地暴露自己的情绪,可以……但当他瞥见女儿肩头搭着的妻子的手时,万般疼惜涌上心来——当年那双柔荑般的双手,早就在不住的操劳里变了形。还时时发作的冻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妻子当年的不易。关于那些过去的艰难,她不曾向他提及,他不曾问过她。他不忍问,更不敢问。昨日之日不可追,现在,换他来撑起这个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