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大半个月,葬礼的一应事宜今日才了结,只待明天扶灵还乡。
素琴总算是松了口气,今日也将堆了大半个月的家务活整顿整顿,此时正是阳春三月,卸下厚重的门帘,明媚的春光便毫无顾忌地倾泻到堂屋,把房子里照的亮亮堂堂的。素琴坐在窗前借着缝缝补补。他们仍旧守持张老太太的教诲,保持着多年来养成的生活习惯。哪怕是在如今衣食不缺的情况下,也坚持亲手浆洗缝补。
张沣源这件贴身的睡衣补了又补,亏得素琴女工了得,不然补丁压着补丁,本就睡眠浅的他就更不得安睡了。素琴也劝过他换一件好的,但他只是摇头,坚持一件寝衣穿到底。外衣倒是做工考究,价格不菲。
按张沣源说“君子正衣冠”,所以饮食起居也自有一套不落俗的标准。但贴身的里衣却是这般的节俭,一穿再穿,反差甚大,让亲近之人也摸不着头脑。但他一再坚持,素琴只得照办。
手里拿着这件寝衣,素琴想起有一次他后半夜才回家,满脸的疲惫,想是累极了,在换上那件破旧的寝衣后终于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唉,还是这样自在啊!”
“自在?”她更是不明白了。如今她的丈夫在京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旁的人也和善了不少,这日子比起从前不知自在多少,他却说不觉自在,这让素琴很是困惑。
素琴突然忆起婆婆去世前嘱托她的事情她还没有办呢,胡乱将针别到衣角,赶紧起身出门,往张老太太住着的后院里走出。
素琴脑海中回忆着老太太的嘱托她时的场景,心里觉得戚戚然“阿源的寝衣——”她挣扎着抬起手来指一指衣柜的方向“我刚裁好衣片......还没来的及给缝呢.....我若......得劳烦你费心......你的针线活我是放心的......他的里衣该换换了......我,把他,托付给你了......”父母之爱子啊!话本子上的话真真是一点也不假!
说话间便到了张老太太的屋门前,堂前杏花开的灿烂,她扶着树歇了一会儿,抬眼看着一树的堆叠的繁花,“老太太在的话,定会叫人攀折几支插在花瓶中,以便时时看到者喜人的春色......可惜......她的眼睛早就不行了。”那后来她眼中的‘春色’到底是怎样的景象呢?她不与人说,问起是只是淡然一笑。
想到此处,素琴也眯起眼睛,想要探究一下那个陪着她走过艰难岁月的女性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在尝试几次之后,她还是放弃了。谁也不能真正理解谁,她眼中的世界,自己也不会看到的。
正怅然想着,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叹息声。
她听得出来,是张沣源的声音,便推门进去。
素琴带着着阳光一起进了屋子,见张沣源手中正举着倩倩小时候玩过的拨浪鼓,左右摇了摇。
有人突然进来,张沣源下意识的眯着眼往外看“是你啊!怎么过来了?”
“来找点东西,你怎么也在这儿?”素琴回答道。
他笑道“我整理一下母亲的东西,让老王明日带着随母亲的棺椁一同送回老家。”低下头,继续整理着自己母亲的遗物,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素琴闲谈“这战火纷飞的,你就不要去了。”
张沣源突然停顿一下,略作思考后就把拨浪鼓放进箱子里“把这个,也给母亲带去,让他代替孩子陪陪母亲。”
“好。”素琴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