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那是老天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就在他们接近京师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一队自京师而出的车马,十分阔绰。为首的马车用锦缎做帷子,后面的拉货的马车也有七八个,满满当当的箱子摞起来足有一人高。
这让跋山涉水而来的一行人都兴奋不已,刘思乾回头对展光说“老展,这是最后一票了!”眼角的皱纹已经抑制不住上扬了。
展光点点头,他明白终于要结束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却不想在打斗过程中,刘思乾的面纱被一个家丁扯掉。这就意味着,看见他们面容的人,都得死!他迅速做出反应,给手中的枪上了膛,痛下杀手......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有的辩解都变得虚弱。那家的男主人从车里出来,白净的脸庞,山羊胡子显得飘逸绝尘,他跪在刘思乾面前“好汉,您要钱要命都冲我来,放过我的家眷吧。”
砰——
嘹亮的枪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了好久。刘思乾已经顾不得思考了,他在杀了男主人之后,便冲到马车前,扯掉那条猩红的毡帘,发现女主人已经自行了断,车中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个襁褓,满脸惊恐地看向满目狰狞的刘思乾。
他到底不是一个坏人,在看到一团雪似的女孩后,心便柔软了下来,伸手便要去抱她怀中的小婴儿。
那女孩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挣扎着往车里退,一脚踢起车里取暖的火盆,刘思乾举手便挡,木炭落到了刘思乾伸出的胳膊上、门帘上、迅速着起火来。
刘思乾顾不得自己,跳上车将门帘扯下,扔到雪地里,这才发现落在手臂上的木炭已经烧破了棉衣,和自己的皮肉烧融在一起了。
他随意的抓了一把雪放在烧伤的胳膊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咬紧了牙关闷哼一声,展光听到动静跑过来,他也发现了车里的孩子,正挥着刀要杀,却被刘思乾拉住......
“新粥棚搭在哪里合适?”小伙计突然的问话打断了他的回忆。
刘思乾这才回过神来。或许是上了年纪了,最近老做噩梦,当年的事情,是他心上的疤,无论此后怎么行善都弥补不了。
他思考一下,便从容地安排道“你叫魏拓仁去账房再领些银子,去张副将府上打点一下,问他新粥铺安排在何处?”顿了顿,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地补充道“对了,新粥铺也要记得挂上张副将的牌子,千万千万不能忘了!”
虽然借着打劫来的钱在京师站住了脚,这么多年生意越做越大,但他明白这些军阀他还是得罪不起。
这些人金玉其外,满口的为国为民,但实际败絮其中,手中一丁点权利要用来图谋私利,几乎将那点点特权用到了极致,得了千钱想万钱,钱还不够,还要得名,真真是欲壑难填!他刘思乾再怎么心怀百姓,但身在乱世,也不能免俗,所以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去尽自己一份心意,去帮助这些在苦难中没办法生活的人。
刘思乾看着桌子上的热粥,心里默默的叹气,心里想着“那孩子估计也有相如这么大了吧。”他还是没忍心杀那俩孩子,留了一叠银票,带着人马将抢了的货物都拉走了“应该会有人救他们的,这条路是进京的必经之路。”想到此处心里不安才稍稍放下。
吃罢早饭,他就去码头上等儿子刘相如。
展光是知道他的,特地找了一个较好的位置等着他来。远远的看见刘思乾便迎上去作揖道“老爷!终于等到少爷回来了,老爷的心,也就放下了......”话还未说完,已经激动得涕泗横流了。
看着管家两鬓斑白,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和不知何时佝偻的背脊......这才想起梦中的展光,还是精神奕奕的青年,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呀,你我都这么老了......相如......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见面也认不得了!”说完自嘲的哈哈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失落。
“不会的,父子连心!”展光说到后面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
“父子连心。”刘思乾低声重复着。
此时海面上传来轮船浑厚的汽笛声,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