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赵嵩并排而立的石公弼先恭谨的行了揖,才缓缓开口道:“臣领殿院,以仪法纠百官违失,
前些日子偶听风闻,开封府孩童间传唱一首歌谣,乃是暗指朝中官宦,若是置之不理,恐有失天子威仪,不敢怠慢。
遂令殿察两院诸谏议遍访各厢坊,昨日已有了结果,特来奏报。”
“石中丞就不要吊胃口了,是何小儿歌谣,竟然能故意损教主道君的朝臣威仪?”侍立在宋徽宗一旁的梁师成笑问道。
“臣百般查证,那歌谣粗鄙,连韵脚都有些可笑,
原句是:打了筒泼了菜,便是人间好时节。暗指童贯蔡京两人把持朝中军政,以致民间哀怨不断。
果然臣一查之下,此歌竟是从河东河北两路,无田可种,成了流民的佃户中传出。
河北河东两路历来是官家大仓,耕地丰足,京畿路常平仓多是以此两路官粮充入库中,近两年竟出了这许多流民,都是拜童太尉兵祸。
前些年童贯在蔡京全力进奏之下,率军攻取青唐,收复四州,官拜太尉,可谓勇猛。
但童贯率军所过之地,无不让诸州府开城纳粮纳田,大肆赏赐麾下田产,比夏辽劫掠更有甚之。
凡州府有敢违抗者,均以剿匪名号打杀,降者编入禁军。
自加封检校太尉,领枢密院事以来,更是越过兵部,培系禁军中势力营私,以致如今禁军不听兵部劄子,唯童太尉手书而动。
更甚者在今年夏,不经枢密院与兵部议事,逼迫刘法出兵大辽,险些令宋辽百年和睦毁于一旦。
而后恐辽使进奏,私命义子雄州司马陈甲嗣截杀。诸事皆有实证,故今日我特将见证童贯截杀辽使、私调禁军人证带到。
众民之嘴好堵,可民心难得,如此行事,若官家不予节制,必将酿成大祸。
臣悉数童贯十大罪,于此劄子之上,请官家定夺。”石公弼说罢,低头双手将劄子奉上,待徽宗取阅。
站在一旁的赵嵩边听着石公弼所说,微微抬眼扫视,就见宋徽宗身着暗青道袍,外有薄纱,头戴莲花冠,双手拢袖端坐在龙椅之上,倒是真有些教主道君的仙骨的风韵。
可那圆润的面目,在听了石公弼的奏对之后有些愠色,显然是不太满意。
一旁的梁师成趋步上前接了石公弼的劄子,也不递与宋徽宗,只收在手里等着官家旨意。
“天觉,公弼旁边那少年郎便是你刚说的,要与大辽韩国公主成亲之人赵嵩?”殿中安静了几息的时间后,宋徽宗竟是丝毫没有理会石公弼的奏对,反而缓缓问起赵嵩与牙不里之事。
“正是,此子是白身,还需教主道君赐了出身,好配得上韩国公主。”与被冷在一旁的石公弼相比,张商英显得更加从容,显然是刚才在殿内就已经有了些定论。
“好,好,好,倒是一表人才,此子与辽国结亲也算不辱我朝威,就让宗正寺与鸿胪寺商议吧,先定下个郡王,暂不做差遣,好好与韩国公主在京城游玩些时日。”宋徽宗一连道了三个好字,倒是让赵嵩有些受宠若惊。
若是搁在后世,自己对一国之主也只是远远的在电视上见过,还从来未曾一睹真容。虽然史料之中对徽宗的描述多是昏庸无道,可这近距离接触之下,倒也是个亲和力极强的帝君。
待张商英应下来差事,宋徽宗赵佶才又说道:“中丞所奏之事,刚在殿内童贯已经自罪其责,甘愿罚俸一年。
截杀辽使一事与其无关,是那陈甲嗣离了宣徽院,外放到了雄州任上大肆敛财,截杀辽使也是意在夺取生辰纲劫财罢了,好在童太尉能大义灭亲,将这陈甲嗣砍了。
将这胆大包天的罪臣头颅献与辽使赔罪,再加上和亲一事,足以平息。
看在童太尉丧子之痛,又甘愿领罚的份儿上,公弼就不要再处处计较了。”
赵佶一锤定音,将石公弼悉数童贯的罪状之事拦了下来,石公弼还想再抬头说些什么。
不等他刚一开口,梁师成便抢过了话茬道:“今日既是资政殿召对,只论国政,石中丞便休再提这等琐事,若是没甚大事,便歇了吧,教主道君还要到画院传授画子们技艺。”
石公弼心中恼怒,殿内众人都明知那陈甲嗣定不敢因财起意截杀辽使,虽然还想再辩驳,但听了梁师成的提点,还是硬生生的将话又咽了回去。
没成想一旁立着的赵嵩心思急转之下,想到后世中看到的《清明上河图》等书画多是颜色暗淡,只有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能久经千年而不褪色,政和元年该是千里江山图还未画就之际。
而李子棋等一众手工匠人的爆火,也教会了许多人手工的技艺,于是开口说道:“我生于粗鄙,自小走过的地方多些,倒是见过许多乡野染料制作之技法,虽然粗鄙,但胜在能久经千年而不褪色。
本欲到了京师献给教主道君,只是苦于没有原料,至今还未制成。”
本已经是兴致缺缺,想要起身离去的赵佶听了,嘴角压不住的笑了起来。
今日听了太多官司,早就不想再问政赵佶重新提起了兴致问了起来:“是何等技艺,难不成连我的画院之中也没见过?果真能千年不褪色?”
“小郎子没甚见识,若是也粗通画学,教主道君不妨赏他些各色染料,教他开开眼界。”梁师成也哑然失笑,在一旁附和道。
听着赵佶浑然不信这世上还能有如此染料,一副不可思议期待着真有些奇遇的样子,赵嵩心知自己已勾起他的兴趣,有了这句话,自己才算是在赵佶心中留下了一丝记忆。
有了徽宗的期待,短时间内起码童贯再想私下使力捏死自己这只蚂蚁,也要掂量掂量。
“我确实不知官家画院之中是否有了,我说的染料多需朱砂、石青、石黄、藕丝、珍珠粉、麻油等物反复研磨飞水,且产出极少,
若是天气适宜,制一批也需两三月的时日。一旦制成,便色泽鲜艳过这世间多数。”赵嵩也不说透这制作工艺,只想着先过了这数月,让赵佶时刻记挂在心才好。
“小郎子说这些材料,在画院中也只道是寻常。”梁师成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只对着赵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