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当机立断:“火药作还当自军器监分出才好,最好设在郊外。”
哪个大臣不是住在东京城里,谁肯弄个动不动就会炸的隐患放在身边?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只恨不能把火药作搬到山沟里才好。
赵顼轻叹一声:“那就再设个广备攻城作吧,专制火器,设在北郊。”
东京附近就没有山,北郊有几个面积不小的皇家园林,倒是能寻出僻静的地方设厂。
有了安排,再看那小道,赵顼只觉更加顺眼了。若无他提醒,真把制炸药的作坊放在内城,说不定连皇宫都要波及呢。当年仁宗皇帝时,宫内可就失了一场大火,烧平了不知多少殿宇。现在可不比当年,若是有个差池,他连重建皇宫的钱都没啊。
咳了一声,赵顼温声道:“炸药一物,出自道长之手,天底下没人比道长更知晓此物脾性。火药作就不必去了,但还望道长能指点匠人,避免生出灾祸。”
这个好说。安全生产嘛,也是必不可少的。方子都给了,总不能害了那些匠人吧?甄琼干脆的点点头:“只要不是坐镇,都好说。”
他还真字面上理解“坐镇”的含义啊。一众老臣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赵顼这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想了想,他又道:“如此大功,总不好只赏些金银。正巧万岁观宫主年迈,不如由道长接任宫主之职,潜心修道。”
“万岁观”三字一出,不少宰臣都皱起了眉头。这观可是大有来头,前身乃是真宗皇帝修建的玉清昭应宫,就在天波门外。当年为了修此宫,役工都用了三四万,费钱无算,乃是真宗存放“天书”的观宇。不过真宗驾崩后,此观也在天降的大火中损毁,只留下两个小殿,改名“万岁观”。
这可是先皇亲手督造的宫观,却也因为名头不好,这些年一直未被重视,算得上东京城里的超然去处了。若是当真把这小道封为万岁观的宫主,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也不同起来。这兆头可有些不妙,难道这位天子要学当年的“道君皇帝”,任这小道霍乱朝纲吗?
文彦博立刻出列:“官家不可……”
他的话还没说完,甄琼已经答道:“官家好意,小道心领了。只是宫观还是算了吧,我在韩家住的挺好的。”
文彦博嗓子就跟被掐住的鸡一样,发出了“咯”的一声气音。所有人都忍不住把目光转向阶下,这小道难不成连“万岁观”有何寓意都不知?这样的重赏,也要推拒?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赵顼可能是被拒绝的多了,也不以为忤,只是劝道:“韩家不过一个商贾之家,如何能供道长潜心修行?搬到宫中,一应用度都有朝廷供奉,还有月俸恩赏,岂不更好?”
他也算看出了,这小道对于钱财还是相当在乎的,立刻以利诱之。
换成别人,怕是真被诱惑了,甄琼却自豪的挺了挺胸:“我跟韩大官人两情相悦,怎好分开住?还是住韩府更好些。”
两……两情相悦……
别说是天子和宰臣,就是身边伺候的内侍,都不由偷偷多瞧了那小道一眼。那韩大官人是个男子吧?这小道怎么为一个男子,连天子恩赏都推拒了?
赵顼简直目瞪口呆,金丹派不是最讲究节欲斋戒的吗?怎么还有这一出?
倒是一旁韩琦,轻咳了一声:“甄道长还未登道牒,所学又与旁人有异,怕也是随性之人,耐不住拘束。”
就算他已听过韩邈的剖白,也未曾想过这小道会在天子面前直言。这时也不得不为其粉饰一二了。
也,也是啊。没入道牒,就不算真正的出家人,火居道士找个道侣又算得了什么?而且人家甄道长也早就说过了,学的是造化经上的东西,跟寻常的道士不同。这事,还真是让人无可指摘。
呆了许久,赵顼才张了张嘴:“不入宫观也就罢了。朕赐你车驾、侍卫,护你周全可好?你在军器监指点,也会有米禄赏赐……”
这个好啊!甄琼立刻道:“多谢官家!”
肯收下就好。赵顼总算舒了口气,赶紧让人拿来了赏赐,还选了四个精明强干的侍卫,赐给甄琼。也不怪赵顼紧张,实在是炸药牵扯太大,绝不能外传。放这小道在外面,他心里也不安稳啊。
明明只是些浅薄财物,什么实惠都没捞着,那小道看起来却开心的不行。看着对方告退的身影,赵顼也有些恍惚,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韩卿,那韩家铺子的主人,可是你的族亲?”
“正是老臣族侄。当初还曾入宫献过银镜。”韩琦面不改色道。
银镜一词,顿时让赵顼想起了什么。似乎太后招那韩家小子入宫,是为了赏赐禁绝铅汞之事。这可是关乎皇嗣的大事,也多亏那韩家小子,才让宫中妃嫔身体康健了不少。
面上神色又柔和了些,赵顼颔首:“韩卿不愧是满门忠良。”
这夸赞,可是顶天了。身后嗖嗖投来眼刀,韩琦却巍然不动:“也是官家圣明,有上天庇佑。”
有这么两人在,可不就是上天庇佑吗?只凭一样炸药,就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了。说起来,太学的事情,最近也操办了吧。韩邈此人可不似那小道,心思通透,应当会领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