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丑时,山村的寂静就会被猪叫声撕破。先是连续的撕心裂肺惨叫,响彻山谷。之后是一声叹息,恢复平静。
也只有张屠夫家的灯此时是亮着的。那栋普通的二层泥房,座落在村子半山腰,居高临下的地理位置,他一眼望去,整个村庄还被夜色笼罩,偶尔几声犬吠,点缀着山村的生灵。
对他来说,新的一天开始比谁家都早。下厅的梁上固定了两个冰冷的铁环,风一吹敲打在木梁的铁环叮当作响。去毛的肥猪肤色白亮,他娴熟地往两只猪后腿上扎进带锁链的铁钩,在儿子缺佬的协助下挂上木梁,完成一幅猪的吊环运动图。
他每天循环,做同一件事,练就了那双无影手。铮亮的屠宰刀挥舞着,一会儿工夫吊环上只剩下猪的空壳。
有人说张屠夫的父亲是被张屠夫气死的。其实不然。他父亲有多年的风湿性心脏病,张屠夫青少年时期不作为和添乱顶多算是一个诱因。张屠夫本名叫张水生,他是独苗,所以父母亲对他宠爱有加,视为掌上明珠,平时总是顺从他。送他读书,也期望他能考出去,离开这个修理地球的穷地方。但儿子在学校总是吊儿郎当,成绩平平,同学关系差,老师为之头痛。
十三四岁的孩子不读书能做什么。母亲说,田里的活正忙着,就让他去吃吃苦呗。父亲一想,也好,种田多个帮手。割稻子,插秧,晒谷,喂牛,种地瓜,日晒雨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张水生年纪不大,却长得结实。母亲挑一担箩筐稻谷,他也不甘示弱,甚至装得更满。两年的农田劳作,他算是吃了些苦,身体也变得黝黑强壮。这时候,父亲倒想,虽然孩子为家里分担,弥补了自己身体的病弱,但收入也是没增加,难道祖祖辈辈就靠耕田度日?母亲说,不如让他学一门手艺,以后吃穿不愁。
这天恰逢二月初二龙抬头。全村人都杀鸡,买肉,做粄,招待来访的亲戚。张水生的表哥来了。表哥比张水生大五六岁,在他所在的集镇经营了一家修车店,据说生意不错。张水生父亲试探着问,能否带上表弟去店里学学,以后在本村也开个店。表哥不假思索,满口答应。修车场时下正缺人手,帮帮忙也好。第二天张水生就跟随表哥去了。
修车店是合开的,不是表哥个人经营。张水生吃住都在表哥家里。表哥说,既然来了,就要听表哥话,怕其它股东看不惯。张水生默许。那年代有开小车或骑摩托车的都是有钱人,从此结交了许多人,交际变得宽了。脏活累活自不必说,还学会了应酬。抽烟,喝酒,打牌,不良恶习也慢慢滋生。后来单一的机械活足以使他厌烦,偷懒、闹情绪事件接踵而来,连表哥的话也当耳边风,动不动就和表哥吵口、发脾气。有一次,酒喝多了还和员工仗架,把对方打伤,陪了不少医药费。表哥告状到舅舅家,张水生父亲破口大骂,“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回来老老实实干农活吧!”
张水生就这样又回到村里,除了抽烟、喝酒、打牌,无正经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