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言笑了一下说：“我想起巴黎和会的外交失败引起的五四运动，顾维钧很不赞成下面那些人民这么闹，一个穷困的国家人民只会表达愤怒喊口号，根本没有大局观，这种小家子气只会带来灾难。”
芳芳忙点头附和：“可不就是。”
子言说：“那是因为你们穷的就剩下钱了，而我们穷的只剩下这一口气了。如果这点气愤都没有，哪里能熬过那么多穷苦的日子。”子言的绝地反击倒让芳芳折服，她喜欢强者，哪怕是草根里面的一根刺，也会让她觉得耀眼，遂堆满笑容说：“是是是，我们的赵大主管人穷志不短，可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这样有思想有内涵有激情的。我也希望你快点摆脱穷困，能跟我是同一个阶层。我不想跟你阶级对立。穷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不过我相信，你会爬上来的，因为你跟我爸爸一样，你们身上有许多地方很像。他也是一穷二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我爸说他们以前在BJ做木材生意的时候，没钱就在仓库里面生活，大冬天屋顶破了一个洞，风都灌进来，那时候我才一岁，什么都不知道。别人说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谁知道我刚出生的时候遭了多少罪。当然，我都不记得了，好在那时我还小。”子言被芳芳这么一拉拢，不再为贫穷辩护，也重拾了信心，身心舒展开来，说道：“你是上苍的宠儿，所以什么都会是好的。”
“我们不谈这些主义啊阶级啊。太累人了。你就说，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
“我家在非洲也有一个庄园，在那里种点咖啡豆。你站在二楼的露台上，长颈鹿都能过来吃你手上的豆子。”林芳芳极力想出一个含有田园元素的画面，希冀跟他产生共鸣。
子言想象着在露台上面喂长颈鹿的画面，阳光穿过热带雨林，被树叶枝干撕成丝丝缕缕的锦带，落地幻化成斑驳的长颈鹿，款款走到跟前吃一把豆子，那是洗尽铅华的田园风情。他没想到去非洲喂长颈鹿不似家里抓把米喂鸡，如同去高尔夫球场打球不像田间地头拿棍子抽石子。他混淆了就以为找到了一个自己可以发挥的制高点，开始他的科普：“长颈鹿有六到八米高，哪怕是在这三楼的露台它们也能够得着。真羡慕你能去非洲，我也很喜欢非洲，福楼拜这样的一个完美主义者就一直想去非洲生活。那是我们的发源地，我们从那里走出又希望能够回归那里，也许这就是基因里面带着的。非洲是咖啡发源地啊，世界上第一株咖啡树就是在非洲发现的，可惜好多非洲人种了一辈子咖啡豆都吃不上巧克力。”
芳芳说：“你还真是菩萨心肠，为寒门打抱不平还同情起非洲的人。”
子言这回倒大度了，自嘲起来：“嗨，物伤其类嘛。”
芳芳说：“那我也引经据典一下，莫泊桑说生活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糟。非洲人吃不起巧克力，可是他们满大街都是大芒果跟大龙虾。吃到他们都不想努力进取了。”
子言喜欢跟芳芳聊天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有共同语言，哪怕是抬杠也是棋逢对手的感觉。他欣然同意，点头说：“那也是。”多年以后他对莫泊桑的下半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有时，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芳芳扳回一城，自己也很开心。阳光毒辣，他们再聊了一会儿就回到一楼客厅。芳芳让子言先看一会儿电视，自己到二楼去换衣服，等芳芳再出现时子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映入他眼帘的芳芳上半身仅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吊带背心，下面穿一条单薄到极近透明的超短冰丝短裤，雪白的大腿连着屁股几乎展露无遗。芳芳问他要喝点什么，子言暗地咽了一下口水说都可以。他无暇顾及到底要喝什么，眼前的芳芳已经让他不能自已，躁动的心里泛滥着朦胧的春潮，一股股拍打过来，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芳芳拿了两瓶汽水走来，两个人就在沙发上一边喝汽水一边看电视，彼此都在试探，如临大敌，也兴奋异常，是面对千军万马时的谨慎跟肾上腺素不断飙升的刺激杂糅一起的感觉。都跃跃欲试又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束缚着，一直摇摆在挣扎或束手就擒之间。最终芳芳起身说要去二楼，子言这边总算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失落，宛如退潮后留下的滩涂。
过了一会儿芳芳在二楼喊他：“子言，你过来一下。”子言在楼下应了一声：“唉。”他没有马上起身，喝了一口汽水试图压压心中的那团火。汽水入口就像一滴水落在烧红的铁块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蛇在吐信子。他艰难地撑着身子才从沙发上起来，心里百感交集，沿着蜿蜒的扶梯上去，路过卧室，穿过更衣间，走进那间浴室，浴缸里是一池温暖的清波，水面上飘着零星的玫瑰花瓣。林芳芳本是趴在浴缸沿看窗外的风景，下巴点在手背上，只露出花骨朵一般娇艳的颈背与侧脸，眼神迷离，看到子言走进来回过身来，身子缓缓向前游移，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双手拨动带有花瓣的清水，一点一滴揭开华美的序章，妩媚得惊世骇俗。随着芳芳站起身时整个胴体无遮无挡，这朵妖娆的花终于绽放无余，光芒四射，摧毁了子言几个月以来内心推挡铸就的高墙，一切的一切瞬间瓦解。子言像飞蛾一样扑向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烛。池子里翻腾荡漾的火焰延烧到窗外去，满山轰轰烈烈盛开的野花愈发灼灼耀目，直烧到山脚下。
黄昏的溟色降落了，天边的夕阳穿过树枝，落到地面是眼花缭乱的斑点，有些亮点闪闪烁烁，好像长颈鹿身上的斑点，最终消失不见。